第50章 旁观者?-《修行王朝》

  莹川南平府荠县县衙一间静室之内,荠县县丞徐政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前一会儿,县衙的书吏前来汇报,说传音阵法接收到了信息,有人找。在踏进静室的那一刹,徐政其实隐约猜到了是谁来找他。

  深吸一口气,双方通话进行连接之后,果然,对面传来了徐政无比熟悉的声音。

  “看来长吉县的事情是瞒不住了,不过你这时候知道这些,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也罢,如果你问了,那我就和你说,要是你不问,嘿,也挺好!”

  徐政自言自语,静静等待对面的人说话。

  而在长吉县衙静室内,气氛却有些凝重。在阵法联通之际,李逸突然要求书吏将阵法暂时中断了,在问徐政之前,他需要更多了解一些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李逸目光锐利地看向廖勋,:“廖县丞,你的计划现在可以开始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必须问个清楚。”

  他稍作停顿,声音低沉却又无比清晰,一字一顿道:“徐政,徐典史,不,现在应该是荠县县丞。他在这一切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觉我所知,他与陆衍之走得很近,但我也确信,他并非陆衍之那般蝇营狗苟之辈。当初你们联手张成将他排挤出长吉县,恐怕也并非表面上的权力倾轧那么简单吧?”

  “另外,张成为什么会加入你们呢?”

  廖勋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他确实先说起了张成的事情。“张成加入我们完全是因为他不甘心当一辈子巡检司的巡检,他在我们这里看到了晋升的希望。”

  “这不对啊,如果张成投靠陆衍之,将你们这些人拿下,于是同样能够有机会晋升吗?”李逸疑惑,在廖勋没说话之时插话问道。

  “没错,投靠陆衍之确实是一种办法,但是别忘了,陆衍之掌控欲极强,他对于揽在自己手里的功劳是不会轻易分出去的。当然,张成与我们合作,还是因为他想让我们摆脱他岳家的控制。”

  岳家的控制?李逸想起来了,张成的夫人乃是一个大商人的女儿,连朱桥镇上的大宅子都还是岳家出钱修的。对他来说,岳家或许就是他头上的一座大山。

  见李逸不再问,廖勋继续徐政的话头。

  想到徐政,他微微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至于徐政这个人,只能说他是一个聪明人,一个极为聪明的人。他太聪明了,聪明到我们都无法真正的看透他,甚至有些害怕他,所以,他必须离开这里,不管是主动的也好,还是被动的。”

  “他与陆衍之走得近,或许有他的目的。而将他排挤走,嘿,与其说是我们容不下他,不如说是他自己选择了离开这个漩涡中心。”

  李逸眉头紧锁,“也就是说,你们的计划其实徐政也知道了?”

  廖勋点点头,语气中透露着一种后怕,“其实也是徐政离开长吉县前往荠县之后,我们慢慢琢磨出来的。这个人看似是我们排挤出去的,但我们后来思索,这个人完全就是顺着我们的计划主动逃离了这里,主动去了荠县。”

  “当初剿灭了朱家坳白莲教匪徒,就在我们究竟怎么把徐政弄出去时,是徐政主动向衙门汇报,说朱家坳白莲教匪徒来源是荠县,他申请去荠县进行调查。听到这话,我们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可现在想来,他这个人这么聪明,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目的,现在想来,当时他就是想离家长吉。”

  李逸想起来了,当初在朱家坳,徐政确实是主动出击的。要知道他只是长吉县的一个典史,现在要跨区域去办案,这件事本身就挺难的。

  在制度上来说,“不得擅拘,必由关会协缉”。也就是说,如果想跨区域办案,原则上是不得擅自去其他区域抓人,如果要查案或者抓人,必须先和当地官府通气,由他们代为办理和抓捕。

  总之一句话,不得擅自越境。

  一旦擅自越境,越境的差役按“诬良为盗”治罪,擅自越境的官员,交由上级部门惩处。

  那要跨境追凶怎么办?请求对方那个协助,在请求对方代为拘拿或者协助破案,这一套流程就比较麻烦了。

  想要申请协助办案,首先需要由县里向府衙或者按察司进行呈报,然后由府衙或按察司向另一个地方的官府进行咨询。

  这还只是第一步,第二步,由府衙或者按察司、提出申请的县衙向对方府衙、县衙同步备文,请求协缉或者代拘。

  也就是说,正式行文,请求对方帮助破案或代为缉拿犯罪嫌疑人。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缉拿犯罪嫌疑人是需要执行印票的,所以这时候就需要请求对方的官府出具票牌,对方拘拿之后,按照程序移交给本县、在这个过程中,对方也是有功劳的。

  假如现在就是要跨境办案呢?我不相信对方能把事情办法,就像跨境自己去办案,有没有办法呢?有!

  那就是特旨特办,当案情重大、跨省牵连广、地方配合度低或者时限很紧张时,由府衙、布政使司衙门或者按察司向上请旨,拿到旨意之后,就可以跨境办案了。

  但是,你可能已经发现了,都已经请旨办案了,那这件事岂不是已经上达天听了?

  没错,请旨办案也就意味着中央已经知道了。

  在李逸所在的那个世界,明朝时期的规定也差不多,其中成化十三年的“人妖公”案就是典型的跨省抓捕案件。

  《明宪宗实录》中就明确的记载了这起案子,成化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明宪宗亲自下旨,将山西太原府石州,也就是今天的山西吕梁市名为桑冲的百姓凌迟处死。

  什么事让明宪宗这么生气呢?主要是这件事情节太过恶劣,太有伤风化。说这桑冲自幼被卖给了榆次县桑矛作义子,成化元年,桑冲从太原府石州出发,到太原府山阴县学习男扮女装之术。

  桑冲一个男的,为什么好好的要去学男扮女装之术?现代人第一反应可能是为了生存,学唱戏反转。但在当时,戏曲中男扮女装的还是比较少的,更大的原因还是这桑冲,或者说桑茂是一个无籍之人,是氓流。

  没有户籍,那么也就是意味着不能购买田宅,不能上学,甚至还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而如果性别转换成女性,当时社会对于女性户籍的要求远远低于男性,所以男扮女装成为女性,也就成为一门手艺。

  扯远了,继续说桑冲的事。桑冲学了男扮女装之事之后,到处教人女子生活,也就是给别人做女工、做饭等,暗地里则行奸污女子之事。

  从成化三年桑冲离家,一直到成化十三年,十年时间内,桑冲主要在山西、北直隶、山东三省游走,作案地点涉及四十五个府州县、七十八处乡村镇店,共奸淫女子一百八十二人。在这个期间,一直未事发。

  最后,桑冲是到了北直隶真定府晋州,有男子准备奸淫男扮女装的桑冲,结果发现他是个男的,这件事才被爆出来。

  这件事社会影响太恶劣了,而且桑冲不是单人作案,他还是团伙作案。所以明宪宗在听说之后,直接下令“凌迟处死”,并且下令各省限期缉拿从犯,最后包括抓捕七名从犯。

  李逸前世是看过“人妖公”案,对于这起案子实在是印象太深。总的来说,跨省办案实在是太难了,但是徐政就是办成了。也就是说,他的身份也很不一般。

  对于廖勋的话,李逸是不太满意的。他不再犹豫,让书吏再次开启阵法,体内劲气再次注入到身份符牌中,随即输入到阵法之内。当阵法一闪一闪之后,他沉声道:“徐大人,徐大人,可能听得到?我是李逸。”

  阵法沉默了片刻,就在李逸以为联络失败时,一个沉稳平和的声音,清晰的从阵法之上传出来,回荡在寂静的静室内。

  “李逸?借用长吉县传音阵法所为何事?”

  “行了,还和我打起官腔来了?我不相信长吉县发生的事情,你会不知道?”

  阵法对面沉默了一阵,似乎在将对面的其余人等请出静室,过了片刻,阵法中响起徐政的声音,“既然你自己知道了此事,那么你准备好听了吗?另外你那里其他人也愿意听吗?”

  听出徐政语气中的郑重之意,负责阵法的书吏慌不忙的向李逸行一礼,随后走出了阵法。廖勋和苏承基,则相互对视一眼,向着李逸说道:“我们俩就先按照计划执行了。”

  李逸回了一礼,不一会儿,静室内就只剩下李逸和夏嫣然。

  “好了,现在就只有我和夏百户了!我也不问其他的,我只问在这场长吉县的权力之争中,你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阵法那头再次沉默了下来,应该是在思考怎么和李逸说。片刻后,徐政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依旧平稳,。

  “我,算是一个旁观者吧!”

  “旁观者?”李逸追问,“你与陆衍之走的这么近,也是旁观?”

  “接近,有时候是为了更清晰地观察。”徐政的声音不悲不喜,不急不缓,“有些事情,离得太远,是看不清的。”

  “那刘家一案,还有巡察御史意外死亡案件,你是不是也知道?”李逸不想再绕圈子,直接单刀直入。

  阵法那头响起一声极其细微的叹息,:“刘家原本是陆衍之晋升的垫脚石,刘家案如果当时成了,在吏部考核中陆衍之恐怕也是一个‘甲’的评价,听说当时有消息称,陆衍之就要调任到莹川担任一府之通判,连跨两级,也是相当不易了。”

  “刘家一案,证据链完整,是因为那本身就是陆衍之精心编织的罗网。这件事有陆衍之的心腹全权负责,甚至没有动用官府之人。”

  “这不对吧!”李逸直接打断徐政的话,“当时陆衍之来到长吉县时间不长,按照廖勋等人的说话,当时他对于长吉县的掌控力都不够,他哪来的心腹?而且办这种事,需要的人不少吧?”

  徐政“呵呵”一笑,“观察的挺仔细,没错这些人并不是长吉县的人。至于是什么人,后面会告诉你。总之,刘家一案,在陆衍之与这些心腹的谋划下,证据完美,不过,太完美了,反而像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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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那位巡察御史下来调查的原因。”

  “听陆衍之说,他和这位巡察御史还是在同一个座师之下?就因为别人要来查案子,所以要把人弄死?”

  传音阵法的光芒似乎波动了一下,徐政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才缓缓传来,“他们确实有一些关系,但是关系并不紧密,真要说,算是一个势力内的人。”

  这话李逸听懂了,那位巡察御史和陆衍之,看来是某一个利益群体中的一员,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当初陆衍之说的那么好,说什么是为了给好友报仇之类的,现在看来,全是胡扯。

  徐政继续道:“那位御史下来之后,还真的让他查到了一些东西,对陆衍之不利的东西。但是他太心急了,或者说他太小看了陆衍之的决心。”

  “当时,陆衍之派人引导他去了朱家坳以北的深山,美其名曰勘察‘违禁兵器’源头。然后,一伙儿‘山匪’出现了。那位御史大人本身是七品儒修,身边也有护卫,但是在那伙‘山匪’手下,没能走过一炷香的时间,最终全军覆灭,现场被布置成意外失足坠崖的假象。”

  李逸可不相信什么山匪有这种实力,“陆衍之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些人?”

  “不一定是陆衍之主动找来的,也有可能是这伙人和陆衍之合作。”徐政直接爆了一个重要的线索,接着道:“我这两年一直在调查,不对,在观察,发现这些‘山匪’的手法,狠辣、诡异,并非寻常绿林路数。”

  “其中一些线索,隐隐的指向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势力。”

  “难道是白莲教?”李逸抢先开口。

  这下换成对面的徐政傻眼了。原本装作一副高深的模样此时也有些破防,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不是,你怎么想到是白莲教呢?”

  “是你说的啊,这位御史本身是七品,而且身边还有人保护,想要对付这样的人,陆衍之从哪里请人?总不能请他所在的利益集团中的人来帮忙吧?万一行动失败,请来的人岂不是危险?再加上,又是朱家坳,最近这段时间,听到朱家坳总是能想到白莲教。”

  “听说你和白莲教的妖女也认识?”

  这时候,阵法中突然传出徐政略带调笑的声音,这话题转的是这么的急促,以至于李逸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身边的夏嫣然道:“她没有承认,而且我已经见过她了,应该是白莲一脉。”

  声音清冷,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而李逸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听到夏嫣然的话,他不由一愣:“什么白莲一脉?白莲教还有很多派系?”

  阵法那头,徐政声音再次响起:“白莲教的事情你去问你身边那位吧,还是说回那御史之事。”

  “当时陆衍之和白莲教的人应该是有合作,他们帮陆衍之处理了御史,至于白莲教向得到了什么,恐怕就是刘家的财产了。”

  说回正事,李逸此时有些皱眉,六七年前,白莲教之乱尚未大规模波及隔壁的莹川,也就是说,长吉县并不是与“战区”接壤,那么陆衍之在那时候就已经接触白莲教了?如果此事是真的,那么意味着陆衍之与白莲教的勾结,远在莹川大乱之前。这也说明,莹川大乱,不是一时,而是长远的谋划。

  “御史之死,其实陆衍之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刘家一案如果被推翻,那么陆衍之不仅政绩没了,而且还会罢官甚至坐牢杀头。但是杀了御史,他的政绩可能也就不管用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动手。”

  “陆衍之行事向来稳健,他不会留下明显的证据,我这些年也是一点线索一点线索的调查以及推断,以及白莲教的所作所为之后,才做出的推断,其实这都不是证据,只是一种推论。”

  他话锋一转,又将话题拉回:“李逸,既然你如今身在此局之中,或许你才是那个破局之人。陆衍之明白计划,他一定会有后手的,但是你和夏百户的存在,作为一个重要的力量,可能会对他的安排造成一些影响。”

  “他所图甚大,他绝不会放任廖勋等人开展自己的计划,你们若想破局,还是得想办法……”

  这时候,阵法上突然响起“滋滋”声,就像是信号遭到了干扰,而徐政的声音,再没有从阵法上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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