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宅木匣秘踪-《梅超风传奇》

  深秋的冷雨敲打着青瓦,将“槐荫里”的石板路浸得发亮。梅超风与程瑶迦站在巷尾那座斑驳的老宅前,看着朱漆剥落的大门上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门楣上“郭府”两个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轮廓。巷口的老槐树落了满地枯叶,几个孩童正围着树根捡拾什么,嘴里念叨着“木匣里的宝贝被偷走啦”。

  程瑶迦拢了拢湿透的衣襟,指着门板上的新鲜划痕:“前辈,这锁像是被人撬过,而且不止一次。”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门槛边的泥脚印,“有三双不同的鞋印,都带着湿泥,像是今早留下的。”

  梅超风侧耳细听,老宅深处传来断续的木板吱呀声,混着雨水从屋檐滴落的节奏,像是有人在里面翻动东西。她指尖在袖中微蜷:“翻墙进去。”

  两人绕到宅后,院墙虽高,墙角却有株老藤攀援而上,藤条上的枯叶沾着新鲜的指纹。程瑶迦踩着梅超风的肩头跃上墙头,刚要探头,就见院内西厢房的窗纸破了个洞,一只枯瘦的手从洞里伸出来,手里攥着块碎木片。

  “有人!”程瑶迦低呼,翻身落地时踢到了墙角的瓦罐,罐口滚出几粒生霉的米,米堆里埋着枚褪色的银簪,簪头刻着朵缠枝莲。

  梅超风已推开虚掩的西厢房门,屋内积着厚厚的灰尘,蛛网挂满梁间,唯有屋中央的梨花木桌被擦得发亮,桌上摆着个打开的木匣,匣内空空如也,底部刻着个“孝”字。桌旁倒着把木椅,椅腿上有新鲜的劈裂痕迹,像是被人激烈打斗时撞断的。

  “这木匣是郭老太爷的遗物,”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只见个穿蓝布短褂的老汉拄着拐杖走出,他是郭家的老仆福伯,此刻额头渗着血,嘴角挂着淤青,“三天前老太爷刚过了头七,夜里就有人来偷木匣,我拼死护住,还是被他们抢走了里面的东西……”

  “抢了什么?”程瑶迦扶他坐下,递过块干净的帕子。

  福伯捂着额头,声音发颤:“是……是老太爷攒了一辈子的地契,还有他年轻时中举的朱卷。那些人翻遍了全屋,连灶膛都没放过,像是在找什么要紧物件。”他忽然抓住程瑶迦的手,“姑娘,你看这银簪是不是眼熟?今早撬锁的人里,有个穿绿袄的女子,头上就插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

  程瑶迦心头一震——那簪子的样式,与她母亲留下的遗物分毫不差。她刚要追问,东厢房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木箱落地的声响。梅超风身形微动,已挡在福伯身前,西厢房的门“吱呀”开了道缝,一道黑影闪过,手里捧着个沉甸甸的布包。

  “拦住他!”程瑶迦拔剑出鞘,剑锋划破雨幕,却被黑影灵巧避开。那人穿件灰布斗篷,身形瘦小,奔到院门口时被门槛绊倒,布包摔在地上,滚出几卷泛黄的纸,正是福伯说的地契。

  黑影爬起来要逃,梅超风已欺至近前,指尖扣住他的后领。斗篷被扯落的瞬间,程瑶迦惊呼出声——那黑影竟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鬓边果然插着支缠枝莲银簪。

  少女死死攥着怀里的油纸包,被梅超风的气势吓得发抖,却梗着脖子喊道:“那地契本就该归我们!郭老太爷当年强占了我家的田产,我娘临终前说,木匣里藏着他逼死我爷爷的证据!”

  福伯气得浑身发抖:“胡说!老太爷是举人老爷,一辈子乐善好施,怎么会强占田产?你这丫头定是被人指使的!”

  少女忽然哭了起来,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半张残破的地契,上面的字迹与郭家地契如出一辙,只是落款处的“李”字被撕去了一半。“这是我爹临终前交给我的,说另一半就在郭老太爷手里,只要找齐了,就能证明田产是李家的!”

  梅超风捡起地上的朱卷,卷末的批注里夹着张字条,是郭老太爷的笔迹:“光绪三年秋,收李兄田产,非为强占,实因李家遭灾,暂代保管,待其孙辈成年便归还。匣中银两所存,皆为李家田租,附明细于后。”

  “银两所存?”福伯忽然想起什么,“老太爷的木匣里确实有个夹层,我今早查看,里面的银票不见了!”

  少女愣住了,泪水挂在睫毛上:“我……我只想要地契,没拿银票……”

  程瑶迦忽然指着少女的银簪:“这簪子是你娘的?”见少女点头,她解下自己头上的同款银簪,“这是我外祖家的样式,当年李家与郭家是世交,我娘说过,两家姑娘出嫁时,都用这缠枝莲簪当信物。”

  雨势渐小,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两张半张的地契上。福伯颤抖着将它们拼在一起,果然严丝合缝,契尾还盖着当年县衙的红印。“是我糊涂,”福伯老泪纵横,“老太爷临终前说‘木匣里的东西要等姓李的孩子来取’,我还以为是胡话……”

  少女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药方:“这是我在偷木匣时从桌缝里捡到的,上面写着‘西街药铺取药’,我不识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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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超风展开药方,墨迹是新的,药名却是些活血化瘀的药材,落款处的字迹与撬锁的划痕比对,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去西街药铺。”她当机立断。

  药铺掌柜见了药方,脸色骤变:“这是今早一个穿黑衫的男人来抓的药,他说……说郭府的老仆摔伤了,让我多配些麻药。”他指向后院,“那人买了药就往后门去了,说是要去郭家老宅‘取件东西’。”

  众人赶回老宅时,正撞见个黑衫汉子从东厢房翻窗而出,怀里抱着个小木箱。程瑶迦剑随身走,拦住他的去路,剑锋挑开箱盖,里面果然装着几十张银票,还有封信,写着“待拿到地契,便将郭李两家的恩怨报官,让郭家身败名裂”。

  汉子见事败露,从腰间抽出短刀就刺,梅超风侧身避开,手肘正中他的肋下,短刀脱手飞出,插进院中的老槐树。“你是李家的远亲,”梅超风声音清冽,“觊觎李家田产,才挑唆少女偷木匣,想趁机吞没银票,对不对?”

  汉子瘫倒在地,嘴里还在狡辩:“是他们郭家欠李家的!我只是替李家讨回来!”

  “讨回来该光明正大,”福伯怒道,“用这等阴私手段,对得起地下的老太爷和李老爷吗?”

  少女将地契和银票捧在怀里,望着满屋的狼藉,忽然对福伯屈膝一拜:“福伯,对不起,我不该偷偷摸摸来偷东西。”福伯慌忙扶起她:“傻孩子,是我们郭家该给你一个交代。”

  三日后,郭家老宅的铜锁换了把新的,福伯带着少女在祖宗牌位前焚香立誓,将田产正式归还李家,银票也换成了新的地契。巷口的孩童们又围着老槐树玩耍,只是这次捡的不是碎木片,是福伯撒的糖果,嘴里唱着“木匣里的宝贝回家啦”。

  梅超风与程瑶迦离开槐荫里时,福伯和少女送到巷口,少女将那支银簪送给程瑶迦:“娘说这簪子能认亲,以后咱们就是姐妹了。”程瑶迦接过簪子,与自己的那支并在一起,两支缠枝莲仿佛在阳光下绽放。

  雨后天晴,老槐树的枯叶被风吹得漫天飞舞,程瑶迦望着郭府门楣上重新描过的“郭府”二字,忽然笑道:“前辈,这木匣里的秘密,倒像是场被岁月蒙尘的误会。幸好老太爷留了后手,不然真要被恶人钻了空子。”

  梅超风点头,指尖抚过衣襟上沾染的槐叶清香:“世间事多是如此,看似惊天动地的阴谋,拆开来看,不过是人心的贪与疑。就像这老宅,锁能防贼,却防不住心里的暗鬼,唯有坦诚相见,才能让所有秘密都见得了光。”

  程瑶迦望着渐行渐远的巷口,忽然在马上吟道:

  “雨打朱门锁锈深,木匣藏怨几浮沉。

  银簪认处亲缘显,地契拼时恩怨沉。

  风卷叶,日照林,百年宅第见初心。

  何须暗室寻踪迹,坦荡胸怀是正音。”

  梅超风侧耳听着,风声里仿佛还能听见老宅的木板吱呀作响,像是在诉说一个简单的道理:人心如匣,藏着怨怼便会生锈,唯有打开来,让阳光照进去,才能让所有秘密都化作尘埃,只留下该有的温暖与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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