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洪水过后-《枯荣界》

  入夏以后,天像漏了一样,下起捞套雨。大雨封门,把盆伸出屋门不一会儿就能接回半盆水。屋里人憋了尿就在半开的房门前解决,任雨水把尿流冲走。柳条河水位猛涨,水流湍急,时有一些树木、小牲畜顺水漂流下来。数日后,洪峰减弱了,从上游冲下来的树木横七竖八地搁浅在河湾里,岸边的柳毛丛东倒西歪失去了往日的风采,靠河边低洼的庄稼地也被淤成一片毫无绿色的滩涂。大田地里的庄稼伺候不上去,特别荒。

  黄士魁非常担心柳条河上游几百里外的亲人们。柳条河从奇潭市穿城而过,亲人们所居住的片区离河堤较近,也不知道他们受没受到这场洪水波及。天刚刚拉澄,垂檐的雨断了线,漫地的水断了流,泥地上一些水气正在蒸腾。透过玻璃窗,黄士魁看见黄士根一跐一滑地走进院子,急忙下地出屋相迎。

  “这天气,老弟你咋来了?”

  “可不好了,奇潭市遭灾了!发了特大洪水。”

  黄士根进了屋,接过大嫂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两把脸上的汗:“这场洪水来得太猛,是近五十年一遇的!城区内一座小型水库垮坝,一个重点煤矿三个井口,机电厂水泥厂玻璃厂化工厂陶瓷厂,还有百批仓库土特公司和粮库都淹了,其中百批仓库进水一米多深。据说,全市进水房屋五千多户,倒塌一千多户,损失可老大了!”黄士魁急切地问:“那你们咋样?人都没事吧?”黄老根说:“人还好,可房子倒了!淹得老惨了,爹妈可上火了。”

  柳条河出槽,就是从杜春心家房后先涌进来的。午夜时分,大堤内的洪水冲垮了柳条河大堤与鲜族村放水渠连接的水闸门,湟湟地漫过放水渠,冲进了住宅区。当时,居民们都在睡梦之中,半夜大水冲进屋里,向所有可以到达的空间漫漾。鞋,飘了起来;盆,飘了起来,水位一点一点涨到炕沿子底下。有人在大堤上不是好声地喊叫:“大堤决口子了——别睡了——发大水了——快醒醒啊——”

  春心和老憨从梦中醒来,一拉电灯,都傻眼了。老憨问:“咋进来这么多水呢?”春心说:“指定是柳条河冒漾了。”老憨喊道:“老根儿,发大水了,快起来!”黄士根穿上衣服说:“这黑灯瞎火的,能出去吗?”春心说:“水刚进来,房子一时半会儿泡不倒,水位已经不涨了,咱还是在屋里等天亮吧!”坐炕上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扶着木板樟子,趟着没腰深的洪水出了胡同。这时,一个铁皮空油桶飘了过来,老憨伸手去够了几下,扑嗵一下落进了深处,在水里扑腾。春心惊叫道:“你爹掉水里了!”黄士根赶紧游过去,将父亲拽过来。春心数落道:“你找死呀!”老憨吐着呛进嘴里的河水说:“呸呸,我寻思把那个油桶整过来。”春心数落道:“你说悬不悬,都啥节骨眼儿了?是顾命要紧哪,还是捞东西要紧哪?”

  转移到长长的大堤上一看,到处都是灾民。向大堤内外一望,住宅区的房屋都泡在了一片汪洋之中。雨停了,乌云却没有散去,天地间混沌沌的,增加了压抑和凄凉的气氛。饿了整整一个上午,市里抗洪抢险的人才送来食品和饮用水。到了晚上,灾民就在大堤上过夜,不时传来房屋接二连三倒塌的声音,大堤上就不断有抱怨和叹息声。

  在大堤上熬过一夜,春心眼睁睁看着泡在水里的自家房子又挺了半日也轰然倒塌了。老憨在大堤上寻见黄士旺一家,走过去嘟噜着脸子说:“还都活着哪?”黄士旺说:“啊,人都没咋地。”老憨说:“你就顾你自己吧,受灾好几天了也不说来看看。你知不知道,我掉水里差点儿就淹死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心里根本就没有爹妈。”说完就沿着大堤穿过一家又一家灾民往回走。黄士旺追上来:“爹,爹,你别生气,你听我给你解释……”老憨回骂一句:“你给我滚犊子,解释你妈了个巴子!”

  又熬了三天后,洪水才慢慢撤去,灾民从大堤上撤回家,面对灾后破败的场面都不知道如何收拾。老憨他们回来以后,看见搭在木板樟子上的鱼网挂了许多鲫瓜子、红鲤子、白莲子,就在院子里支起大锅,炖鱼吃。老憨和黄士根用木头搭了个挺大的马架子,马架子里搪了木板床,晚上一家人就挤在里边睡。有单位的人家都得到了救济款和应急物资,黄士旺开始张罗盖砖房,根本无暇顾及父母这边了。

  黄老根讲完发洪水的经过,抱怨说:“可气的是,上真章三哥他家只顾自己,根本不顾爹妈,都赶不上邻居。”黄士魁愤愤地说:“三旺咋变这样呢?一场洪水就让他现了原形!指不上他就别指了,咱想办法。”艾育梅说:“首先得把住的问题解决了,不然天冷咋整?还能住人家砖房啊?指不上人家!咱从屯子里找些人,用原来的木料和房架,把房子重新盖起来。”黄士魁说:“对,这是最要紧的,我去找人,明天就去。”

  黄士魁来到大队部,首先跟黄三怪说了情况。黄三怪说:“我老婶家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把老黄家的劳力都叫上,不够再从各小队抽人。”黄三怪通过广播喇叭,通知黄四亮、、黄老笨、曲克穷马上上大队来,等人员聚齐,公冶平把公冶安也叫到大队来。黄三怪说:“柳条河发大水,把奇潭市老区给淹了,我老婶家房子泡倒了,把亲戚朋友都叫来,就一个任务,去把房子盖起来。”这时,钱老牤进屋,问是啥急事儿,黄三怪把情况又说了一遍,钱老牤说:“那我也得去呀!黄老婶对我也不错,我家世海小时赖巴,黄老婶没少费心。如今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黄三怪说:“你在家坐镇,咱是大队干部,不能都走。”然后一一分派各自带的东西,定好明天出发。

  久雨初晴,道路还很泥泞。黄士魁和黄老根刚要出门,艾育梅追出来,将一沓钱揣进黄士魁内衣兜里:“带点儿钱,说不到念不到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盖房子活累,别让帮工出苦力的亲友饿着。”出了院子,黄士根说:“我大嫂真行,虽然过去也闹过矛盾,但抄真家伙的时候递得出。不像三嫂,膈楞眼,净玩嘴,不吃饭能送二里地去。”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大队院子汇齐,秦占友早已经套好了马车等候在那里。马车载着帮工的亲友和泥板子、二齿钩、铁锹、木匠工具、几袋米面等物品,缓缓驶动。行了三里半地,上公路换乘一辆长途汽车,经过四个多小时的颠簸,来到奇潭市老区。

  到了母亲家的废墟,黄士魁将三百元钱交给母亲,说是育梅让带的。春心接过钱,激动得掉下泪来:“难得她还惦记着我,以前咱对她不好……”黄士魁赶紧把话拦住:“妈,快别说那些了,前院始终没过来?”春心说:“光顾自己个儿盖砖房了,哪有功夫看我们呢!”

  查看完倒塌的房子,黄士魁发现在园子里一垛垛码成三角墙的土坯,旁边还有旧房架子门窗和木头。老憨说:“水退下去以后,我就和老根儿把倒塌的房子清理出来了,原来的坯、架子、门窗都能用。”黄三怪说:“三间毁成两间,材料都够用。”

  平整倒塌的房场,和泥的和泥,备料的备料,紧张忙活起来。前院也组织了一个工程队开始打地基。五天过后,众人在春心家老房子位置上盖的两间房子已经平口了。这时候,顾小满来了,站在房墙下说:“你看,把我忙的脚打后脑勺子啦,也没功夫过来呀,你们可别挑我理儿。要说这人得走点儿,你看我家养了七头猪,早不卖,晚不卖,正赶上洪水来了之前卖的,再晚两天都得淹死。嘻嘻!我家早就打算盖砖房了,这一发大水倒省事儿,不用拆就倒了。要我说你们都不用盖了,等我家大砖房盖成了,让爹妈住我砖房多好,费这事儿干啥?爹呀,妈呀,缺啥不?料不够上我家拿去。”看没人理她,又说,“我得回去了,我那边没人看着不行,我怕让干活的糊弄喽!有空大家伙上我家去坐坐。哟,你看我家造的也匹儿片儿的,你们忙吧,我走了。”老憨看三儿媳妇走远,冲地上唾了一口:“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心眼子长肋巴子上了!”

  房子上了架,石棉瓦买了回来。上了房盖,又在屋里吊了泥棚。墙上二遍泥的时候,春心对黄士魁说:“原来我还愁房子小,我和老根住不方便呢。老根儿说他在饲料公司当付料员,那经理特别照顾他,单位职工住宅区又分了一批公房,有他一户。这回好了,他将来结婚也不用愁房子了。”黄士魁说:“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春心问:“顶子是不是成小伙子了?”黄士魁说:“是,三怪想让顶子上机车组跟车锻炼锻炼。”春心说:“我想把顶子的户口整城里来,让他脱离农村。”黄士魁问:“好办吗?”春心说:“好办也得办,不好办也得办。老根儿在青年点的时候,交下一帮朋友,现在做啥的都有,有在粮食局管人事的,有在派出所当民警的,托托人,能办成。我问过老根儿了,说差不多。”

  忽然拉着黄士魁,站在院子里往东北方向看,倒塌的房屋、荒芜的房场以及一大片园子尽收眼底。春心说:“你看东头老宋家的房场片量多大!房子泡倒了,紧挨着的房号始终没盖。那园子一圈有二十多棵杨树,院里还有一口压水井,而且房地基有不少石头。前几天老宋家人回来一趟,说上闺女家了,不想重新盖了,让我搭搁卖了,最低七百元。你要有心思留,我去给你搭搁搭搁。”黄士魁不假思索地说:“七百元确实便宜,可以买下。”

  母亲家的房子盖好了,连木板障子也补齐了,院子也收拾干净了,他们这才张罗回村。吃完早饭,春心和老憨送出很远才停住脚步,望着远去的乡下亲朋,春心眼窝一热,又垂下泪来。

  一天晚上,黄士根领回个姑娘,这姑娘是粮库车检组组长盘山东子的大女儿盘妮,长得身高膀壮,说话心直口快。春心拉着盘妮的手,稀罕得不得了。拉话时春心刨根问底,有几分羞赧的盘妮都一一作答,说她和老根儿是在粮库青年点相识的,说家父不让他俩来往。问了一大堆话,春心知道这丫头是铁了心了。黄士根说:“妈,别光顾说话,做饭哪!”春心这才松开握了半天的手:“等着,我给你做好吃的。”

  吃完晚饭,黄士根将盘妮送回家去,站在粮库家属房盘家大门旁的树下,两个人在昏暗中紧紧地搂在一起亲热。

  “我有了。”

  “有啥了?”

  “傻样!肚子里有了。”

  “有了好,我正等着当爹呢!”

  “得抓紧结婚。我啥也不要,简简单单的就行,现在我爸看得紧,就在下礼拜天成家,到时候我准时到。”

  两个人正在小声商量结婚的事,突然从盘家虚掩的大门传来一声吼喝:“小兔崽子,跑家门口祸害人来了。”黄士根听出盘山东子声音,吓得呲溜一下跑进了胡同里。盘山东子追了几步没有追上,返回身给盘妮一个嘴巴子:“死妮子,养你这么个操神的货,你早晚得把我气死!”

  回到家,黄士根看见三哥三嫂和父母唠嗑,就对父母说了要结婚的打算:“盘妮说下礼拜天和我成家,她啥也不要,简简单单的就行,到时候她准时到。”春心问:“结婚不办置了?”黄士根说:“办啥?能结成婚就不错了。可别大吵大嚷,让老盘家知道可就惨了。结婚先在这两间小房子将就一段时间,等她父亲情绪稳定了再去住公房。”顾小满说:“嗨,这小屋咋做洞房,我那大砖房西屋闲着呢,就先用着。”黄士旺点头说:“对对,听你二嫂的。”黄士根连忙说:“那感情好了,谢谢二嫂,谢谢二嫂……”

  春心赶紧张罗做被褥,并给屯子里的儿女捎了信儿。虽说不办置,三喜子、二禄、黄三怪、黄老笨也都捎了礼钱,黄士魁、艾育梅、黄四亮和黄香柳一起赶在礼拜六来到奇谭市。看乡下来了亲人,春心非常高兴。黄士魁向母亲汇报自己搞小农经济的情况:“我这几年挺走字儿,鼓捣菜园子也不少挣钱,手头确实活泛了点儿。我在园子里种小葱、栽白菜栽子,到附近几个村屯卖;在自留地种糜子,扎笤帚,往一些学校推销;到附近几个泡子凿冰眼打鱼,利用菜窖留新鲜白菜,专门买给办红白喜事的人家,坐在家里不用出门儿就把钱挣了。十三届三中全会以后,我也可以放心大胆地搞小农经济抓钱了。”母亲说:“你还那么忙叨,真是个闲不住的人。”老憨说:“其实,不显山不露水儿地过日子更好。”黄士魁说:“前不久,我到公社供销社买回一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不少人家羡慕。有了这台电视,家里可招人了,看电视剧半宿半宿不愿意散。”娘俩好像有唠不完的话语,直到夜色深沉也不想入睡。

  礼拜日这天大家都起得特别早,然而从早晨盼到中午,从中午又盼到下午,也不见盘妮来。春心站在大门口,向院外的土道转弯处望了望,有些泄气地对黄士根说:“八成是要坏戏,好事难成啊!我在粮库大门口曾见过那丫头她爸盘恒,脾气倔得像头驴,肯定是那盘山东子看的紧,丫头脱不开身。你也是,人家压根儿不同意,你还丁把儿黏乎人家干啥?婚结不成不要紧,别给人家丫头留罗滥哪!人家肚子让你鼓逑大了,就怕你捅个大娄子。那盘山东子要不依不饶,看你咋整!”黄士根自语道:“都说好的,咋还不来呢!我去看看。”老憨赌气道:“你可消停吧,别给我惹祸了。她来就结,不来就拉倒。”这时,从土道弯转处出现了盘妮的影子,黄士根惊喜地迎上去,问道:“咋才来?”盘妮喘着粗气说:“别提了,今天我爸不上班,在家看得紧,跑不出来,都把我急死了。方才我爸去粮库加班,我才偷了户口簿,从小屋后窗户跳出来。”

  一一引见过后,就在自家院子里,黄士根拿两个板凳出来,让父母并肩坐好,拉着盘妮,给父母磕头改口。艾育梅说:“快赶上地下党了,这婚结得多不容易。”一听这话,众人都乐了。顾小满说:“香柳,来,咱快把新人送洞房去。”于是扶起盘妮跟着黄士根走向前院。

  到了黄士旺家大砖房西屋,众人进去坐了一会儿。艾育梅将一沓十元的票子塞进盘妮的手里:“这是我们几家给你的,一家二十,钱虽不多,总是一番心思。你刚成家,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顾小满也掏出二十元钱,给了盘妮:“从今往后,咱就是妯娌了。咱妯娌虽说好几个,在城里的就咱俩,往后咱当亲姐妹来处。”春心担心地问:“盘妮,你爹他发现你跑了,能不能来找哇?”盘妮说:“没事儿,他不知道具体住址。”

  杜春心在城里惦念乡下的儿女,独自一人回了一趟长青村。当她一身青色大绒的装束出现在村街上时,引来人们的注目。听见与她热情打招呼的,她都乐呵呵回应。

  “回来啦?在城里这几年挺好吧?”

  “嗯,挺好的。”

  “想这边的儿女了吧?”

  “是啊是啊,人越老越贱喽。”

  “好容易回来一趟,就多住些日子吧!”

  “嗯,能待几天呢!”

  看见奶奶回来了,梁石头笑嘻嘻地说道:“奶呀,我们都想你了。”奶奶拉过梁石头左看右看:“我也想你们!瞧,都成大小伙子啦!”梁石头看奶奶穿的青色大绒衣服,讶异地问:“奶,怎么现在就穿了大绒呢,不热吗?”奶奶说:“岁数大了,不抗冻了,比不了年轻人有火力。”梁石头看着奶奶的疙瘩鬏儿:“奶呀,你除了头发白,没感觉比以前老多少。”奶奶说:“我身板硬朗着哪,还能挑半挑水呢!”梁石头说:“是嘛?奶你真不简单哪!如果奶永远不老就更好了。”奶奶笑了,裂开怀说:“这傻小子,那不活长寿啦!”

  春心不见顶子,便寻问,成玉抢先告知:“大哥在机车组呢,会开链轨推拉机了。”艾育梅说:“顶子干活可顶架了,学开拖拉机上道儿也挺快,三个月就能独立驾驶了。一晃儿上链轨快一年了,没有一次耽误班。”春心直说“好好”,艾育梅说:“她们兄妹三个各有特点,论勤快,石头不如老大,论学习顶子不如石头小玉。”春心评价道:“搬不倒,尖尖腚,这啥人啥命。顶子人勤快,兴许就是个干活的命,将来可能也是个出苦力的。石头不一样,他像个书生,我看他不是干活的命。他爱写爱画,没准将来真能出息。”成玉说笑:“奶奶把咱仨看透了。”梁石头地说:“将来的事儿谁能说得准。”艾育梅说:“人哪,从小看到老,大致错不了。”

  春心让石头陪她去巡看老宅院,房前房后看不够,喃喃道:“没变,没咋变,还是老样子。”走进前园子四下打量时,熟悉的声音隔着篱笆传过来:“姐,听说你回来了,我就跑来啦。”春心应声问:“那两个驴货对你们还行吧?”黄得荣抽抽着脸面:“反正都给他们成了家了,狗舔膫子各顾各呗。”春心从园子里走回院子,春桂说:“姐,是不是常梦见这地方,看啥都觉得亲切?”春心说:“是啊,在这生活了那么些年,真是故土难忘啊。”

  夏秋之际,机耕队正在翻麦地。黄老笨操纵拖拉机稳稳前行,对一个组的梁顶子说:“我刚要上链轨时,我三哥还嫌我笨笨咔咔,我说别看我有些笨手笨脚,但我能笨鸟先飞,你看我开的多溜道。”梁顶子也说:“老笨叔你其实不笨,在机耕队数我岁数小,我还没有你学的快呢。”拖拉机开到地头,黄老笨让顶子到旁边的苞米地掰了七八穗青苞米,将皮扒去几层,只留薄薄的两三层叶子,用拖拉机烟筒烤熟。每次顺烟筒放进去一穗,翻一阵麦地,一给油门儿,烤熟的苞米棒子噌一下就冲出了烟筒。梁顶子下车拣了,一边闻着烤熟的嫩苞米一边说味香。

  在偏脸子地头遇上一队拿大草歇脚的社员,梁顶子看见索百灵,就向他招手,待她走到链轨旁,塞给她一穗熟苞米。拖拉机抹弯继续翻地,黄老笨逗问:“你给百灵送烤苞米,是不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梁顶子红头涨脸地说:“我给我同学一穗苞米能说明啥?是你老笨叔想多了。我可不像你,讨药讨来个媳妇!”黄老笨嘿嘿一乐:“别管咋说,媳妇就这么讨来了,说明我有能耐……”说着,一拉操纵杆,拖拉机吼叫着向前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