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白狼-《北齐:家父文宣帝》

  乾明元年十一月初三,东北的寒风凛冽刺骨,明明还是白昼,却映衬出晦暗不明的天色。

  雪雾笼罩着,令不远处的山峦轮廓影影绰绰,积雪被刮得四处飞散,露出底下冻得坚硬的灰黑泥土。

  “河面结冰了啊。”

  高殷头戴黄金附蝉、插着左貂的武弁,内里穿着宽袖短衣宽腿裤的袴褶服与厚实的襦袍,最外围又多披了一件大红色的绛纱袍,在军队中格外显眼。

  无数的五色牙旗随着狂风猎猎作响,像是在天上飞舞的游蛟,组成一只巨大的五彩金龙。它横贯在营州建德郡上,朝着北方的白狼山有条不紊地移动,宣示着齐国的军威已经抵达国境线,将要严惩那些不顺服的逆贼。

  整支军队静默无声,都抿着嘴唇,尽可能用衣物保护着肉体;又怕浓霜会入侵,呛坏嗓子和头脑,因此无人敢唱起军歌,最多是在喉间小声哼哼,转移对辛苦行军的注意力。

  虽然可以躲在车驾内,但高殷也骑在马上,与将士们一同感受着苦寒。何时展现尊贵,何时又表明自己与他们一体,是一个需要权衡的游戏,而高殷对此把握得很好。

  虽然没有明说,但从行军开始,高殷就坚持骑马,与诸将同等状态前进,多少得到了些将领的认可。

  勉强的结果是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从刚才开始就要不断地喝酒暖着身子,他怕自己睡着,或一个失神从马上摔下,因此兴致勃勃地和将领们说话:“你们可知这是何地吗?”

  周围的将领一心二用,一面操控着胯下的坐骑,一面聆听至尊的教诲,生怕错漏一个字。

  “我军已经进入营州,正在建德郡的土地上。”

  “正是!”高殷点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口中发出浓厚的白雾:“东汉末年,曹操征伐乌桓,就是在这白狼山阵斩乌桓最后一任大单于蹋顿。此后曹氏一统河北,而乌桓从此衰弱,没于鲜卑,不复为一族而存。”

  在遥远的将来,这里会叫做辽宁省。

  “后赵时期,石虎曾谋伐慕容鲜卑,自幽州以东至白狼,皆大兴屯田。可惜啊……”

  后赵、前燕、前秦、后燕、北魏,每一次政权更迭,都是血腥残酷的试炼,熬出人杰的代价,是无数同类的死亡。

  这里经历过太多的战乱,别说汉人,就连胡人都是十不存一,也让更多的异族得到了上天赐予的机会,纷纷来辽东这里讨口子,甚至随时准备取而代之。

  高殷向北方前指:“此次出征要讨伐的敌人,库莫奚一族,就在前方!”

  高殷又指向东北方,那里有着一座城市:“龙城在那边!三燕以此为龙兴之地,皆立都于此,然皆已殄灭,并入我国,再往前去,便是库莫奚同族之契丹!”

  军将们意识不到这个名字的犀利之处,事实上,此时的契丹只是库莫奚联盟众多部落中的一员,实力远不如奚人,军力应当只有三万多,还分为八部,并不强盛,看不出将来会严重影响中原王朝的命运。

  只有高殷知道,也只有高殷知道。

  他拔出宝剑,对着前方凌冽的风雪,大喊着:

  “天保三年,太祖亲讨库莫奚于代郡,大破之!未想七年之后,彼邪贼心不死,又来寇我边疆!”

  “今次,必尽诛其部族之兵,俘其老幼妇孺为奴,缚其酋首献舞于阶前!当使库莫奚之名,永绝于天地之间!”

  “噢!!!”

  感受到至尊的决心,周围的将士齐齐吆喝了一声,像是震荡的余波,在整支军队弥漫开来,略略扫除了严寒。

  “前方就是白狼城了!”

  士兵跑来禀报,让诸将心头一震,就快要到目的地了。

  高殷大喜,下令诸军加速行军,争取早一些赶到城中休憩,再撑下去,他自己也有些顶不住了,此刻他无比感激自己前次发生的尴尬。

  和柔弱的汉人女子深入交流的时候,她们总是很快投降,毕竟年轻,还没成熟,即便是体能强于高殷的郁蓝,也不得不臣服在男子对女子的天然优势上,虽然征服她要比一般女子更加吃力,但也更有快感。

  可对那些年长的女性来说,局势就完全倒转了过来,比如在和柳敬言密谈之时,发生了极为尴尬的事,就是五体虽然尚可投地,但四肢却已经疲惫不堪,到最后只能瘫软在床榻上,任女刘备施为。

  当时高殷羞愧的想,自己这算不算是“小殷玉体横陈夜”了呢?

  自那以后,他便发奋锻炼,经常与郁蓝一同出猎训练,在皮肤变得粗糙、身形变得瘦削,让母后心疼得搂在怀中,揉搓面庞的同时,也变得比以前更像个男子汉了。

  说白了,就是更加耐糙,若是换了不熟悉的人来,只怕会觉得像是一名小将,多过一位儒生或者帝王。

  不过高殷对自己现在的转变很满意,假以时日,没准自己也能跟高洋一样,光膀脱衣,亲自追着敌人乱杀。

  谁又没有一个在杂兵堆里开无双的梦想呢?

  北方天黑得早,军队在酉时二刻,踩着夕阳的尾巴进了城,上下将士都松了一口气,今夜不用在野外扎营,有城墙房屋御寒,好歹能睡个安稳觉了。

  理所当然的,进入城中的将领们有着特权,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小型的宴会,开始将自己灌醉。

  高殷当然对这种现象不满意,但好饮酒是刻在鲜卑人的出厂设置里的,而且齐军的军纪一直都不算好,这点在高欢时期就已经风气深重、难以改变了,说实话,哪怕高洋在世,也没办法——他还会是带着群臣一起酗酒的那一个。

  这个恶调甚至影响到了齐国的命运,后世说宇文邕的伐齐水分很大,还有北齐直至灭亡,军力也比北周强,之所以会有这种看法,很大程度来源于宇文邕伐齐时被高延宗击破,而且是宇文邕左右身边的人全部死亡,自己接近走投无路,全靠侥幸才逃脱生天的地步。

  这时候高延宗派人找宇文邕的尸体,但没有找到,正要继续追击,结果齐军打了胜仗后立马到街坊饮酒,饮了个烂醉,导致高延宗没法整理队伍,最终让宇文邕卷土重来,灭了齐国。

  所以在没有足够的威望之前,高殷也没法去改变这个好饮酒的现象。何况将士们也连日行军,十分辛苦,今日进了城中,喝个酒暖暖身子,不是很合理吗?即便是高殷自己,一路上也没少喝。

  因此高殷也只能暂时纵容这种现象,默许了他们今夜的狂欢。

  不过他心中还是很担忧的,这也就是打库莫奚、鲜卑这种不入流的对手。

  若对方是杨忠、杨素、韩擒虎、史万岁这种级别的大将,没准会大着胆子,趁着雪夜一路奔袭到白狼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那自己这亲征就直接变成笑话了,而且是近十年间最大的军事笑话,堪比尔朱兆。

  还是要整顿军纪啊!

  高殷叹息,勉强和众将饮了两杯,便回到了内堂去。

  让他颇为欣慰的是,自己在天策府的军事建设有了效果,至少由他亲自提拔、出身天策府的将领们没有酗酒,和他一样,象征性的饮了两杯就停,保持了清醒。

  要不怎么说会揣测上意的人爬得快呢,这些善解人意的老下级,让高殷的心里暖暖的,很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