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杨文孝-《很平凡的一生吧?》

  启军的行军队伍在江淮平原上铺开,像一条灰黑色的长龙。尘土顺着马蹄缝往上钻,糊得甲胄发暗,唯有杨文孝的银盔还亮得晃眼 —— 那是他刚从杨家军武备库领的新家伙,擦得比镜面还光。他勒住马缰,让坐骑与李星群的战马并行,银枪的枪尖随着颠簸轻颤,扫开眼前飘来的柳絮。

  “李监军,您瞧这路!再走半个时辰该到藕塘镇了吧?” 杨文孝的声音里裹着难掩的兴奋,眼角眉梢都扬着劲儿,“听说全椒城就在前头三十里,王庆那厮就算修了城防,能挡得住咱们的线列步兵?” 他说着攥紧了枪杆,指节发白,“我大哥文广当年十七岁就跟着杨元帅破齐营,斩了齐将萧挞凛,我今年都十九了,还没正经斩过一员敌将呢!”

  李星群抬手挡了挡迎面而来的尘土,目光掠过前方列阵而行的线列步兵 —— 士兵们肩扛燧发枪,步伐整齐得能踩出韵律,黑火药的淡味混在青草气里飘过来。“文广当年是勇,更难得的是稳。” 他想起早年在太原府与杨文广共事的日子,唇角弯了弯,“他十七岁那会儿,明明能直冲敌帅帐,偏等了三个时辰,等辽军换岗时才动手,一战就端了对方粮草营。”

  “我也稳得住!” 杨文孝立刻挺直腰板,银盔上的红缨晃得更欢,“昨儿杨元帅让我带五百骑兵探路,我愣是绕着全椒城西的芦苇荡转了三圈,确认没伏兵才回报 —— 比我大哥当年还细心!” 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李星群,“监军,待会儿要是攻城,您能不能跟杨元帅说说,让我带先锋营先上?我那杆枪早饿了,定要挑了王庆麾下的什么杜壆、袁朗,让大伙儿瞧瞧,杨家军不光有杨文广,还有杨文孝!”

  说话间,前方传来斥候的回报声,几个骑兵飞驰而来,尘土卷着他们的喊声:“监军!全椒城外护城河水涨了,王庆在河对岸埋了鹿角!” 杨文孝眼睛瞬间亮了,猛地一拍马鞍:“埋鹿角算什么?末将带三百死士,乘木筏冲过去,把那些破木头全给掀了!保证半个时辰内清出登陆点!”

  李星群摇摇头,从马袋里摸出张简易地图递给他:“别急。你看这藕塘镇通全椒的官道,两侧都是水田,骑兵展不开。王庆要是在田里埋了竹签,你那三百死士就是去送命。” 他指尖点在地图上的 “三岔口”,“不如让线列步兵先列阵压过去,用燧发枪扫掉河对岸的弓箭手,再让工程营搭浮桥 —— 稳扎稳打,比逞勇更管用。”

  杨文孝盯着地图看了半晌,耳朵微微发红,却还是梗着脖子道:“监军说得是!是我太急了。” 可话音刚落,他又忍不住道,“但先锋营的位置得给我留着!等浮桥搭好,我第一个冲进城,先把王庆的帅旗给砍了!” 他说着举起银枪,枪尖挑断了一根垂到眼前的柳枝,眼神里的光比正午的日头还炽烈,“到时候论功行赏,我定要跟我大哥当年一样,得个‘奋勇校尉’的头衔!”

  李星群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忽然笑了 —— 这股冲劲,倒真像年轻时的杨文广。“好,先锋营给你留着。” 他抬手拍了拍杨文孝的肩甲,“但记住,建功立业不光靠枪快,还得靠脑子。别学那些莽夫,只顾着往前冲。”

  “哎!记住了!” 杨文孝立刻应下,双腿一夹马腹,催着坐骑往前跑去,银盔上的红缨在队伍里划出一道亮眼的弧线。风里传来他对亲兵的吆喝声:“都精神点!待会儿攻城,谁要是落在我后头,别说认识我杨文孝!” 李星群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地图上的全椒城标记 —— 有这股少年意气添劲,这仗,倒多了几分盼头。

  启军的营帐在全椒城东十里外的坡地上扎稳时,暮色正将滁水染成暗金。中军帐内的沙盘前围满了将官,杨文孝刚把银枪靠在帐柱上,就听见杨延昭的指节重重敲在沙盘里的 “全椒城” 模型上 —— 那用黏土堆起的城墙插满了小木牌,代表着王庆布下的弩床与鹿角。

  “硬攻绝不可行。” 杨延昭的声音压过帐外的巡逻梆子声,“王庆虽无田虎的毒人,却把护城河水引高了三尺,西城楼的箭楼能覆盖半里地。咱们的线列步兵再能打,过护城河时也得成了活靶子。” 他扫过诸将,目光落在李星群带的工程营图纸上,“水火无情,本帅想引滁水淹城。”

  帐内瞬间静了下来,乔道清率先上前一步,拂尘扫过沙盘边缘的 “滁水” 河道:“元帅所言极是。滁水上游连日多雨,水位本就涨了不少,只需在东南高地修一道堤坝,堵住分流的支渠,再凿开主河道的堤岸,洪水顺着地势能直灌全椒城 —— 那城地势低洼,不出两个时辰就得淹到齐腰深。” 他曾在庐州看过水文图,指尖在沙盘上划出水流的走向,“只是堤坝需修得结实,还得防着王庆派兵偷袭。”

  “乔将军说得对。” 李星群俯身调整沙盘里的木牌,“东南的磨盘山是绝佳位置,地势高,易守难攻,修坝的土料也充足。工程营带来了夯土机,只要人手够,三天就能修起丈高的土坝。” 他顿了顿,看向杨延昭,“但修坝时必须有重兵驻守,王庆绝不会坐视我们断他水路。”

  “我去!” 杨文孝猛地往前站,银盔上的红缨差点扫到沙盘,“末将带先锋营守磨盘山,保证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

  “你留下。” 杨延昭摆了摆手,目光转向帐下的关胜,“云长,你带一万步兵去磨盘山。既要督着工程营修坝,更要守住高地 —— 王庆麾下的縻貹勇猛,定会来劫营,你需多布些陷坑与烽火台。”

  关胜抱拳应下,青龙刀的刀穗在掌心扫过:“元帅放心!末将定把堤坝修得跟铁铸的一样,縻貹敢来,就让他葬在滁水支流里!” 他转头看向工程营的校尉,“明日卯时,让你的人带着夯土机先出发,本将军随后带兵马掩护。”

  李助这时才摇着羽扇开口,指尖点在沙盘的 “三岔口”:“关将军切记,坝体要留泄洪口,用木板封堵 —— 等洪水灌城半尺,再抽掉木板减势,免得冲垮了城郭,咱们后续进城清理反而麻烦。” 他看向李星群,“太原府的黑火药可备些,若王庆派工兵挖坝,直接用火药炸退他们。”

  杨延昭颔首,最后拍了拍沙盘:“就这么定了。关胜今夜点兵,明日天明出发;乔道清带本部兵马在城西列阵,虚张声势,引王庆注意力;李星群留中军,调度工程营与护士营;文孝,你跟着乔将军,学学怎么用疑兵计,别总想着往前冲。”

  杨文孝瘪了瘪嘴,却还是乖乖应下:“末将遵命。” 他瞥了眼关胜,心里暗忖 —— 若不是元帅拦着,这守坝的功劳本该是他的。

  次日天未亮,磨盘山方向就传来了夯土声。关胜站在高地顶端,看着士兵们用木夯砸实土坯,工程营的士兵正给夯土机上油,黑铁的机身在晨雾里泛着冷光。他让人在营地四周挖了三道壕沟,埋上尖木,又在远处的芦苇荡里藏了斥候 —— 只要王庆的人敢来,烽火台第一时间就能传信。

  晨雾渐散时,城西的方向传来了战鼓声响。乔道清的旗号在全椒城外展开,士兵们推着空的攻城锤来回移动,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关胜望着那方向笑了笑,转身对身边的副将道:“乔将军这疑兵计做得足,王庆这会儿怕是正盯着西城呢。加紧修坝,争取两日完工!”

  夯土声与战鼓声在滁水两岸交叠,一道新的土坝正顺着磨盘山的山势慢慢升起,像一条蛰伏的黄龙,等着即将到来的洪水与厮杀。

  滁水南岸的高地尘土弥漫,数千民夫与士兵正弯腰夯筑堤坝,木夯砸在新填的土坯上,发出沉闷的 “咚咚” 声,震得脚边的碎石微微发颤。关胜身披青袍,手握青龙偃月刀立在土坡上,刀穗随风扫过靴面,目光死死盯着全椒城的方向 —— 堤坝已筑起半人高,再需三日便能截住滁水,届时洪水漫过全椒城的矮墙,王庆的防线便不攻自破。

  “将军!西北方向有骑兵奔来!” 斥候的喊声刚落,关胜已勒转马头,只见烟尘滚处,两员大将领着手下疾驰而来,前首那人身披黑甲,手提一柄开山大斧,斧刃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正是縻貹;身后一人跨着黄骠马,双枪在腰间斜挎,枪尖系着的红绸猎猎作响,正是袁朗。

  “关胜匹夫!敢断滁水淹城,先问过你家爷爷的斧!” 縻貹隔着百丈就吼开了,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冲了过来,开山大斧抡得像车轮,带着风声直劈关胜面门。

  “来得好!” 关胜身旁的索超早按捺不住,金蘸斧猛地出鞘,拍马迎了上去,“你这贼将,且让索爷爷会会你!” 两柄大斧在空中轰然相撞,火星溅起半尺高,索超只觉手臂发麻,胯下战马竟踉跄后退半步。縻貹却狂笑出声:“就这点力气?也敢在全椒城外撒野!” 斧势一变,斜劈索超腰肋,斧刃擦着甲胄划过,激起一串火花。

  索超怒喝一声,催马盘旋,金蘸斧横扫而出,直取縻貹下盘。两人你来我往,斧刃相撞的脆响此起彼伏,震得周遭士兵耳膜发疼。縻貹的斧沉力猛,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势,索超却凭着迅捷身法周旋,时而跃起劈砍,时而俯身撩击,金蘸斧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竟渐渐占了上风。

  这边斗得正酣,袁朗已提着双枪冲向关胜,马未到枪先至,右手枪直刺关胜咽喉,左手枪却绕出个虚招,攻向马眼。“奸贼敢尔!” 关胜怒喝,青龙偃月刀横挥而出,刀背磕开右手枪,刀刃顺势反撩,逼得袁朗侧身闪避。袁朗借势翻身,双枪如毒蛇出洞,一上一下攻向关胜肩颈与胸口,枪尖带着破风之声。

  关胜稳坐马背,青龙刀舞成一道青芒,格挡间尽显沉稳。他深知袁朗双枪刁钻,不敢轻敌,待对方一枪刺来时,突然收刀回拖,刀尾猛地撞在袁朗枪杆上,趁对方枪势一滞,刀刃陡然出鞘,直劈面门。袁朗大惊,急忙后仰避过,发髻却被刀风扫散,长发披落下来。

  “关将军好刀法!” 袁朗抹了把额头冷汗,催马后退数步,双枪重新摆开架势,“但想修坝淹城,没那么容易!” 说罢再次冲上前,双枪交替刺出,枪影层层叠叠,竟将关胜周身罩住。关胜不慌不忙,青龙刀忽快忽慢,时而硬接硬架,时而巧妙卸力,刀枪相撞的声响在高地回荡,震得夯土的民夫都停了手,纷纷侧目观望。

  此时索超与縻貹已斗了三十余合,縻貹渐渐气力不支,斧法越发散乱。索超瞅准破绽,金蘸斧猛地劈向他持斧的手腕,縻貹急忙缩手,斧柄却被索超一斧斩断,只剩半截握在手中。“贼将看招!” 索超乘胜追击,斧刃直劈縻貹胸口,縻貹惊呼一声,翻身滚落马背,幸亏亲兵及时冲上来,用盾牌挡住一斧,才狼狈逃回本阵。

  袁朗见縻貹落败,心头一慌,双枪的攻势顿时乱了。关胜抓住机会,青龙刀横扫而出,正拍在袁朗后背,袁朗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伏在马背上险些跌落。“撤!快撤!” 袁朗捂着伤口嘶吼,拨转马头就往回跑,手下士兵见状,也跟着溃退而去。

  索超正要追击,却被关胜抬手拦住:“不必追了,守住堤坝要紧。” 他望着袁朗等人逃窜的背影,青龙刀拄在地上,沉声道,“传令下去,加快筑坝速度,再派五百弓弩手守住两侧,防备王庆再来偷袭!”

  士兵们轰然应诺,重新拿起木夯劳作起来。夯土声再次响起,与滁水的流淌声交织在一起,关胜立在高坡上,目光望向全椒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峭 —— 王庆的阻拦不过是螳臂当车,用不了几日,这滁水便会替他们冲开全椒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