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8章 可能太累了-《农民将军》

  几息之前,玄阴门主枯瘦的手指正凝聚着一团浓黑雾气,眼看就要按在皇浦云眉心。地上早已尸横遍野,残余的卫队弟子浑身浴血,连握剑的力气都快没了。皇浦云胸口塌陷,嘴角不断涌出黑血,眼中只剩绝望。

  "嗤——"

  一缕极淡的紫影突然飘落在尸山血海之间。来者是个紫衣姑娘,素手纤纤,站在不远处的云端,紫袍边缘绣着银线暗纹,随着她落地时衣袂轻扬,竟带着三分不染尘埃的仙气。她似乎只是随意站在那里,周遭呼啸的阴风却骤然凝滞,连玄阴门主凝聚的黑气都剧烈翻涌起来。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玄阴门主又惊又怒,他竟完全没察觉这人是何时出现的。

  紫衣姑娘没看他,就是一阵灵力雨。右手一挥,

  那动作轻柔得像在拂去花瓣上的露珠,可玄阴门主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仿佛整座山岳都压在了心头。他毕生修炼的玄阴魔气在体内疯狂冲撞,竟有种要冲破经脉反噬自身的迹象。

  "你......"玄阴门主手指颤抖,那团黑气"噗"地散作青烟。他活了三百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术法威压——对方甚至没释放任何气息,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让他感觉自己像蝼蚁般渺小。

  紫衣姑娘终于抬眼,眸色淡得像一汪古井:"他的命,我要了。"

  话音未落,玄阴门主突然发出凄厉惨叫。他引以为傲的百年魔功竟在瞬间崩解,浑身经脉寸寸断裂。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化作飞灰,这才明白眼前的紫衣姑娘根本不是人,而是执掌生灭的真仙。

  虽然现在平静了,但车里面的翠脑子里面全是刚刚战斗的场景,车轮碾过的泥土混着暗红血渍,玄甲卫队结成的方阵正被黑甲骑兵层层撕开。

  小翠从车帘缝隙里看见银枪折断处溅起的血珠,像极了春日里被马蹄踏碎的桃花。若不是为护着我们这些累赘——她攥紧绢帕的指节泛白,车厢里传来孩童的哭啼声,亲家母枯槁的手正攥着佛珠发抖。

  三日前还帮她捡拾发簪的那个圆脸亲兵,被马刀劈中肩胛,喉间涌上的腥甜让她猛地别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喊停却发不出声,车外忽然炸响的惊雷吞没了所有呜咽,她看见皇浦云身上上绽开的血花,像极了去年树上那枝红梅,眼前猛地一黑,手里攥着的平安符啪嗒掉在脚边。

  小翠的指尖还死死掐着车座边缘,指节泛白。方才兵刃碰撞的脆响、人临死前的闷哼,像无数根针往她耳朵里钻。她缩在马车最深处,把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车帘“哗啦”一声被掀开时,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抬起脚,狠狠朝那道闯入的影子踹去——却被一只温热粗糙的手稳稳抓住了脚踝。

  “是我。”皇浦云的声音带着战后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小翠,可以出来了……结束了.”他身上浓重的松烟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涌进车厢,但那只抓着她脚踝不放、带着薄茧的手却异常稳定,像磐石一样给了她一丝微末的安全感。

  小翠的脚还僵在空中,瞳孔因过度惊吓而放大着。直到那熟悉的声音穿透混沌的恐惧,她才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大口喘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皇浦云叹了口气,弯腰将她打横抱出马车。

  小翠下意识地闭上眼,可鼻尖萦绕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她颤抖着睁开一条缝,视线所及之处——车轮下是半只断裂的胳膊;不远处,一具早已失去温度的躯体上,衣服还在微微颤动;暗红的血浸透了身下的土地,汇成蜿蜒的溪流,朝着低洼处缓缓淌去。风一吹过,带来浓重的血腥气,熏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欲作呕——这哪里是什么路,分明是人间炼狱。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再看,却控制不住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原来丈夫口中轻描淡写的“结束了”,是用这么多鲜血和尸体换来的。她猛地攥紧皇浦云胸前染血的衣襟,仿佛这样就能确定他是真的平安。

  林间杀气尚未散尽。皇浦云胸口剧烈起伏,手都还在不停的抖动。方才被玄阴门围攻至绝境,眼看就要命丧于此,那抹紫衣便如惊鸿般掠过。

  他甚至没看清她如何出手,只记得银芒一闪,自己还吸了不少灵气,围攻者便尽数僵立,咽喉处绽开细小血花。此刻那紫衣姑娘立于丈外,广袖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墨发间一支玉簪折射着冷光。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狼狈的众人,没有停留,也无波澜,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尘埃。皇浦云挣扎着想站直身体,喉头微动,那句"多谢"尚未出口,便见她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已如柳絮般飘起。

  紫影渐高,衣袂翻飞如蝶,转瞬间便化作天际一点淡紫流光。山风卷走了她最后留下的气息,只余下几片被灵气震落的树叶,缓缓落在皇浦云脚边。

  "姑娘留步!"他忍不住扬声大喊,声音却被风撕成碎片。身旁的师弟捂着伤口,茫然望着天空:"她...她就这么走了?"

  皇浦云握紧了断裂的剑穗,指节泛白。方才那一眼太过清冷,像秋水映着寒星,却又在转身时,似乎有什么温润的东西从袖中坠落。他俯身拾起,是半块雕着云纹的玉佩,触手尚有余温。

  暮色四合,远山隐入苍茫。皇浦云将玉佩紧紧攥在掌心,望着那道紫影消失的方向,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空落落的疼。这救命之恩,连句道谢都来不及说,连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无从知晓。唯有山风呜咽,似在替那不知名的紫衣姑娘,留下一声缥缈的回响。

  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皇浦云拄着断裂的树枝,踉跄地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胸口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他却咬紧牙关,强忍着没有倒下。

  "都动起来!"他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幸存的护卫和弟子们闻言,纷纷从地上爬起来,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

  "把牺牲的同门兄弟抬到那边的空地上,挖个坑,好好掩埋了。"皇浦云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平地,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等到玄阴门的援军赶到,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弟子们默默地行动起来,用手中的兵器和石块挖掘着泥土。很快,一个个简陋的土坟便出现在了平地上。皇浦云走到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心中默念:"兄弟们,安息吧。一定会为你们报仇雪恨!"

  掩埋好同伴的尸体,皇浦云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夜幕已经开始降临。"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快,跟上我!"他一挥手,率先朝着前方的密林走去。

  尽管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皇浦云的脚步却异常坚定。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是整个门派的希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身后,幸存的弟子和护卫们相互搀扶着,紧紧跟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皇浦云的手指死死抠住车辕,指节泛白得像腊月里的寒冰。他每向上挪动一寸,胸腔里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把生锈的钝刀在里面反复搅动。冷汗顺着鬓角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袍,可他死死咬着牙,硬是没让一声痛哼从喉咙里溢出来。

  "当家的,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小翠担忧的脸庞探了出来。她今日穿了件水绿色的布裙,鬓边别着朵小小的珠花。

  皇浦云猛地吸了口凉气,强撑着扯出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许是方才消耗太多,有些乏了。"他说着,用尽全身力气翻身上了马车,甫一坐下,便忍不住佝偻了身子,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小翠连忙递过一盏热茶:"喝点水暖暖身子。这里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她全然没注意到,皇浦云接过茶盏的手正在微微颤抖,茶水晃出了几滴,落在他青色的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皇浦云将茶杯凑到唇边,滚烫的茶水滑入喉咙,却暖不了他冰冷的脏腑。他望着小翠清澈的眼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那玄阴门主的招式何等阴毒,虽未伤及内脏,却已震断三根肋骨,若不好好的静养,怕是三月内都无法动用灵力。可这些,他怎能告诉她?她本就胆小,若是知道自己遭此重创,怕是要吓得彻夜难眠。

  "嗯,快了。"皇浦云低声应着,将茶杯放在车板上,顺势用锦垫悄悄抵住了隐隐作痛的胸口。马车轱辘碾过凹凸不平的官道,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他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将那张狰狞可怖的玄阴门主面孔从脑海中强行驱散。眼下,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带着小翠和这些家眷赶紧离开,其他的人要过来看都被皇浦云制止了。

  小翠以为他当真累极了,毕竟刚大战了快一个时辰。她悄悄放下车帘,将晃眼的日光遮在外面,车厢里顿时暗了几分。

  皇甫云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着。断骨处传来的剧痛被他死死压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灵气在经脉中艰难游走,每一次冲击断骨,都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他能清晰感觉到碎裂的骨茬在灵气的包裹下缓慢蠕动、拼接,那滋味比当初被打断时更难熬上三分。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没入衣领。他下意识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以此分散断骨处的痛楚。小翠坐在对面,见他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也泛起干裂的白,只当是赶路太急累着了,轻轻叹了口气,从包袱里翻出块干净的帕子,想替他擦去额上的汗,又怕惊扰了他休息,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

  车厢外传来车轮碾过石子路的颠簸声,皇甫云的呼吸骤然一滞,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小翠连忙扶住摇晃的货箱,小声嘟囔:"这路可真难走。"她没看见,皇甫云闭着的眼皮下,眸色已因强忍剧痛而变得赤红,唇瓣被咬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灵气终于冲破最后一道淤塞的经脉,如暖流般涌向断骨处,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缓。他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细密的汗珠却依旧源源不断地渗出,在鼻尖凝成一颗,缓缓坠落。

  小翠只当他睡得沉了,悄悄将自己的薄毯盖在他身上,心里想着:等过了前面的镇子,定要寻家客栈让公子好好歇息两日。她哪里知道,此刻靠在车厢上"眯着"的人,正经历着怎样一番撕心裂肺的疗伤之痛。

  马车刚驶出那片横亘着断裂旌旗的林地,小翠便提着襦裙下摆跳下了车。车轮碾过碎石的吱呀声还未散尽,她已站在路中央,望着路边歪倒的几名卫队士兵。他们的甲胄被箭矢洞穿,暗红的血珠顺着裤管渗进泥土,其中两人正用断矛支撑着身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都上车。"她的声音比清晨的露水更冷冽,目光扫过那群惊魂未定的家眷,"随我步行。"

  绣着缠枝莲纹样的马车帷幔被猛地掀开,几个裹着锦缎的身影瑟缩着探出头。她们刚从倾覆的车驾里被救出,鬓边的金步摇还在颤抖,听见这话,有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怀中的妆奁盒。

  "可是......"儿媳刚要开口,便被小翠淬了冰似的眼神逼退。那目光里没有平日的温顺,只有被血火淬炼出的锋芒。

  受伤的士兵们互相搀扶着,甲胄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个断了左臂的什长单膝跪地:"夫人,护卫您等是我等职责......"

  "现在听我的。"小翠弯腰拾起士兵掉落的腰牌,铜质的牌面还带着体温,"你们活着,才能护我们走得更远。"她将腰牌塞进对方衣襟,转身走向那群家眷,将自己的水囊递给最年长的亲家母。

  家眷们的抽泣声渐渐平息。不知是谁先提起了裙摆,踩着泥泞跟上小翠的脚步。金饰在逃难的队伍里不再耀眼,反倒是那些素色的布裙,在风中摆动得格外坚韧。车轮重新滚动时,载着伤兵的车厢里传来压抑的哽咽,而车外,家眷们的脚步声正踏碎林间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