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南京降了-《明风再起》

  凛冬的寒风裹挟着长江水汽,将南京城外的连营旌旗吹得猎猎作响。李长风率领的疲惫之师昼夜兼程,终于在腊月二十三赶到了栖霞山。站在山巅遥望那座龙盘虎踞的帝王之都,所有将领的心都沉了下去——城头飘扬的已然不是大明旌旗,而是镶白旗的獾尾标!

  “还是...来迟了?”王小虎手中的望远镜哐当落地,黄铜镜筒在岩石上磕出刺耳的响声。

  刘铭枢颤手指向江东门:“你们看城门!”

  但见南京十三座城门洞开,黑压压的百姓跪伏道路两侧。一队穿着前明官服的官员正抬着猪羊酒醴,最前方的紫袍老者手托木盘,盘中盛着府库钥匙和户籍黄册。队伍最后方,数十个内侍抬着龙辇,上面坐着个穿赭黄袍的胖子,正是弘光帝朱由崧。

  “出降...”张二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突然拔出佩刀狠狠劈在山石上,火星四溅,“三十万军民据守坚城,竟敢不战而降!”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愤怒,江东门处传来隆隆鼓乐。多铎在三千巴牙喇护卫下策马入城,接受南明官员跪拜。有个兵部给事中想献《降表》,被清军骑兵一鞭子抽在脸上,鲜血顿时染红了奏章。

  “好个弘光皇帝!”多铎用马鞭挑起朱由崧的下巴,“听说你每晚要八个处子侍寝?比我们满洲王爷还会享福啊!”满语说的讥讽通过通译转述,引得清军将领哄堂大笑。朱由崧浑身哆嗦,裤裆渗出深色水渍。

  李长风一拳砸在松树上,树皮迸裂:“立即收拢部队!退往镇江整顿!”

  但噩耗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当夜就有逃出的锦衣卫来报:清军入城后立即控制武库,解除明军武装。最令人发指的是,多铎竟将南京国子监改作马厩,孔圣人牌位被扔进茅厕!

  “礼部尚书钱谦益带着东林党人跪迎清军。”锦衣卫小旗官牙齿打颤,“听说他的小妾倒是刚烈,当场剪发明志,投秦淮河自尽了...”

  营帐内死一般的寂静。突然王小虎暴起掀翻案几:“老子带炮营去轰了那些软骨头!”

  “站住!”李长风喝止,“现在攻城就是逼清军屠城!传令各部化整为零,退守常州、苏州一线!”

  这个决定拯救了数十万生灵——三日后,镇江总兵暗中降清,若非主力及时转移,恐遭南北夹击。但撤退路上的所见所闻,比战败更令人窒息。

  丹阳城外,几个乡绅正在清丈田亩,见了李军如同见鬼:“将军快走吧!知府大人说了,留发不留头啊!”

  苏州阊门外,往日繁华的市集空无一人,只有清军骑兵拖着抢来的丝绸瓷器呼啸而过。

  最揪心的是在无锡运河边,目睹一队投诚的明军被勒令剃发。有个把总拒不屈服,被当场砍下头颅,辫子兵把他的发髻拴在马尾后拖行取乐。

  “民心已失。”刘铭枢望着四散逃难的百姓喃喃道,“金陵不战而降,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这话在十二月二十八得到残酷印证。当义军退至嘉兴时,遭遇了最意想不到的敌人——原南京京营的降兵!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弟兄,如今戴着鼠尾辫,红着眼睛扑杀过来。

  “王参将!你他妈忘了汴梁之围时谁救的你?”张二狗格挡着昔日同袍的劈砍,声音带着哭腔。

  那参将却狞笑:“皇上都降了,你们充什么好汉?识时务者为俊杰!”

  血战持续了半日,李军虽击退追兵,却折了七百弟兄。清理战场时,赵大柱发现个重伤的京营守备,喂水时听见他断断续续的遗言:“家里老小...都在南京...不降就杀全家...”

  夜幕降临时,李长风独自登上烟雨楼。望着南方沉沉的暮色,他突然想起史可法殉国前送来的血书:“南朝江山,非亡于满清铁骑,而亡于人心涣散。”

  寒风卷起太湖的水汽,在楼台间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多尔衮踏着血迹未干的御道走进紫禁城,蟠龙柱上的刀痕还新鲜着。几个太监正趴在地上擦拭金砖,试图抹去昨日抵抗的痕迹。

  “摄政王明鉴,”南京兵部尚书跪着呈上舆图,“这是江南各府卫所兵册,这是漕粮账簿...”

  多尔衮看都不看,径自走向奉天殿。当他坐上龙椅时,楠木宝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满洲王公们哄笑起来,只有洪承畴注意到龙椅扶手上的抓痕——显然有人被从这里拖走时徒劳地挣扎过。

  “弘光呢?”多尔衮用靴尖踢了踢脚下的金砖。

  多铎咧嘴一笑:“按兄长吩咐,关在鸡鸣寺了。那肥猪还以为我们要封他个归命侯呢!”

  “江北四镇那边?”

  “刘泽清、刘良佐已降。高杰战死,部众溃散。只剩黄得功部退往芜湖,宣称要拥立唐王。”

  多尔衮眯起眼睛:“告诉洪承畴,三月之内,我要看到黄得功的人头。”他忽然起身,指着殿外跪着的南明官员:“让这些降官去各府县催粮。汉人收汉人的粮,才不至于激起民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是这条毒计,让江南彻底陷入分裂。前明官吏为保性命,催逼税赋比清军更狠。松江府同知为了表忠心,竟将拖欠粮税的秀才全家斩首。消息传出,昆山士子纷纷投奔义军,却也有更多乡绅选择配合新朝。

  腊月三十除夕夜,南京城死一般寂静。原魏国公府里,多铎正举办庆功宴。突然有侍卫来报:栖霞寺僧人收殓了投水女子的尸体,正在做法事。

  “把秃驴都抓来!”多铎摔碎酒杯,“每人鞭二十,让他们看着佛经烧火做饭!”

  角落里,降臣钱谦益缩了缩脖子。他想起侍妾投水前留下的血诗:“清风虽细难吹我,明月何尝不照人。”忽然胃里翻涌,险些呕在官袍上。

  李长风站在沙盘前,眼中布满血丝。各路探马带来的都是坏消息:清军已控制苏松常镇四府,正在组建绿营。更可怕的是,他们用前明官僚体系维持统治,许多士绅为保家业竟主动投效。

  “嘉兴举人周世昌献粮三千石,获授知府!”

  “华亭钱氏捐银十万两,求保祖坟!”

  “无锡米商联合组建乡勇,专剿抗清义士!”

  每条消息都像鞭子抽在将领们心上。张二狗突然嚎啕大哭:“俺们到底为谁打仗?百姓帮着清妖,读书人帮着清妖,连他娘的和尚都...”

  “为这个。”刘铭枢轻轻放下个布包。展开是面被血污浸透的日月旗,旗角系着缕青丝——那是扬州突围时,一个绣娘塞给伤兵的信物,上面绣着“汉家衣冠”四字。

  王小虎红着眼睛抱起炮弹:“都督!让俺带死士去炸了多尔衮!就像他们炸扬州那样!”

  李长风按住他的肩:“我们要打的不是一座南京城。”他的手划过整个江南,“要打醒这沉沉醉梦!让百姓记得,江南不仅是温柔乡,更是衣冠冢!”

  夜风中忽然传来幽咽的琵琶声。原是营妓在唱新编的《金陵怨》:“秦淮水,胭脂血,明月犹照汉家阙...”

  歌声飘过结冰的太湖水,惊起几只寒鸦。更远处,清军的营火如嗜血的兽眼,正沿着漕运线向南蔓延。

  喜欢明风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