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染血的石林和青铜面具-《追源者不弃》

  黑暗、陡峭、冰冷的密道,如同巨兽的食道,向下延伸,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身后沉重的石门隔绝了营地的厮杀与呐喊,只留下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狭窄空间内回荡,混合着脚步踩碎薄冰的脆响。

  刘臻背着气息微弱的墨先生,一手紧握“山魄刃”,另一手死死攥着那个暗紫色木盒和兽皮地图,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阿青紧跟在后,手中紧握着一把从营地守卫尸体旁捡来的短刀,脸色苍白,眼神却透着一股绝境下的坚韧。

  奕辰长老最后的嘱托与诀别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刘臻的心头。“最后的薪火”这沉重的称谓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但更多的是化作了冰冷坚定的决心。必须活下去!必须到达“岩心避难所”。

  密道似乎废弃已久,空气污浊冰冷,地面湿滑不平,时有塌陷的碎石阻塞前路。刘臻全神贯注,凭借烙印的微光视觉和敏锐感知,艰难地选择着落脚点,一步步向下摸索。墨先生伏在他背上,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身体冰冷。阿青则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生怕追兵突然出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微弱的水声和一丝冰冷的空气流动。密道开始变得平缓,尽头隐约可见朦胧的天光。

  出口到了!

  刘臻加快脚步,小心拨开洞口垂落的枯藤和冰凌。外面是一条狭窄幽深的峡谷,两侧崖壁高耸,遮天蔽日,谷底一条未完全封冻的溪流在乱石间潺潺流淌,散发出冰冷的水汽。天色灰暗,已是傍晚时分。

  三人钻出密道,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精神稍振。刘臻迅速观察四周,峡谷曲折,地形复杂,暂时未见人影。

  “先处理伤口,休息片刻。”刘臻将墨先生小心放在一块背风的巨石后,取出所剩无几的伤药和干净布条。他自己的伤势也在隐隐作痛,肩胛处的刀伤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衣物。

  阿青默默帮忙,用冰冷的溪水清洗伤口,动作笨拙却认真。墨先生服下药,靠在石头上闭目调息,脸色依旧难看。

  刘臻摊开那张兽皮地图,就着微弱的天光仔细辨认。地图绘制得极为精细,标注了龙脊山脉西南区域的详细地形、隐秘小路、危险区域以及几个标记着特殊符号的疑似安全点。奕辰长老所指的“岩心避难所”,位于西南方向约百里外的一处名为“巨像之握”的险峻峡谷深处,地图上标注了一个小小的、如同握紧拳头般的岩石图案。

  百里山路,对于重伤疲惫的三人而言,无异于天堑。而且,“基金会”和“逐星者”绝不会善罢甘休,必然在四处搜捕。

  必须尽快离开!

  简单处理完伤口,分食了最后一点干粮,不敢多留,三人立刻沿着溪流向下游方向出发。根据地图显示,下游某处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通往西南方向的支脉。

  峡谷中行进艰难,乱石嶙峋,冰面湿滑。刘臻大部分时间仍需背负墨先生,体力消耗巨大。阿青咬牙坚持着,努力辨认方向,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动静。

  夜幕彻底降临,峡谷内漆黑一片,唯有溪流的反光和雪地的微光提供着可怜的视野。寒风如同鬼哭,在崖壁间穿梭。三人不敢生火,只能摸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速度缓慢。

  后半夜,天空飘起了细雪,气温骤降。墨先生的情况开始恶化,身体冰冷,呼吸微弱,时而陷入昏迷。刘臻心中焦急,必须尽快找到避寒之所!

  他凭借记忆和感知,努力寻找地图上标注的一处位于中途的、可能存在的猎人小屋或岩洞。

  幸运的是,在天亮前最寒冷的时刻,他们在一处崖壁下找到了一个狭窄浅显的岩缝,虽然无法完全遮风,但至少能避开直接落雪。

  刘臻将墨先生安置在最里面,和阿青挤在外侧,用身体为他遮挡寒风。三人依偎在一起,依靠微弱的体温相互取暖,艰难地熬过了这个冰冷漫长的夜晚。

  翌日清晨,风雪稍歇。墨先生经过休息,情况稍稳,但依旧虚弱,无法自行行走。干粮已尽。

  刘臻撕下最后一块布条,为墨先生重新包扎伤口,眼神坚定:“必须找到食物,并加快速度。”

  他让阿青照顾墨先生,自己冒险在附近搜寻。凭借烙印对能量波动的敏锐,他幸运地发现了一窝在岩缝中冬眠的雪鼠,以及一些可食用的地衣和冻僵的野果。虽然微不足道,但至少能补充些许体力。

  再次上路,气氛更加凝重。饥饿、寒冷、疲惫、伤痛以及无处不在的追兵威胁,如同跗骨之蛆,折磨着三人的身心。

  又行了一日,终于走出了那条漫长的峡谷,进入了更加开阔、但地势也更加起伏险峻的支脉区域。根据地图,他们已走完近半路程。

  然而,危险也随之而来。

  在翻越一道陡峭的山脊时,刘臻远超常人的感知猛地捕捉到远处雪线之上,几个快速移动的黑点!

  “趴下!”他低喝一声,猛地按下墨先生和阿青,三人匍匐在雪坡后,借助岩石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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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那黑点靠近,是三名穿着“基金会”制服、背着奇特装备的队员!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正在沿着山脊线进行搜索!看方向,正是朝着“岩心避难所”的大致方位!

  “他们他们怎么知道。”阿青声音发颤。

  “猜的,或者有我们不知道的追踪手段。”刘臻眼神冰冷,“不能硬拼,绕过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退下山脊,选择了一条更加隐蔽、但也更加难行的谷底路线,多耗费了大半日时间,才勉强绕过那片区域。

  但接下来的路途,类似的遭遇越来越多。不时能看到“基金会”的小队身影,有时也能看到“逐星者”法师袍的踪迹在空中一闪而过。搜捕的网,正在迅速收紧。显然,对方判断出了他们可能逃往的方向,正进行拉网式搜索。

  压力巨大!每一次躲避、绕行都消耗着宝贵的体力和时间。墨先生的状况时好时坏,令人揪心。

  第五日黄昏,在一处冰瀑下的乱石堆中短暂休息时,刘臻正用雪水为墨先生湿润干裂的嘴唇,怀中的“燃铁之心”突然传来极其微弱、却带着警示意味的震动!

  几乎同时,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窥视感,从侧上方某处袭来。

  有埋伏!

  “小心!”他猛地扑倒墨先生,同时“哑光”短剑脱手射出,化作一道黑线,直刺侧上方一处积雪覆盖的岩石后。

  嗤!

  一声轻微的利刃入肉声响起!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

  一道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从岩石后踉跄跌出,胸前插着短剑,难以置信地看了刘臻一眼,随即栽倒在地,鲜血染红雪地。

  是“苍白之牙”的潜伏者!他们竟然也追到了这里!而且隐匿功夫如此了得。

  刘臻惊出一身冷汗,若非“燃铁之心”预警,后果不堪设想。

  他迅速收回短剑,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再无其他埋伏后,背起墨先生,低喝道:“快走!这里不能留了!”

  三人再次亡命奔逃,将疲惫和伤痛抛在脑后。

  连续的躲避和遭遇战,让行程大大延误。第七日,他们才堪堪接近“巨像之握”峡谷的外围。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三人的心沉入了谷底。

  峡谷入口处的地面上,一片狼藉!明显有大规模人马经过的痕迹,脚印杂乱,甚至还有能量武器轰击留下的焦黑坑洞和零星的血迹!显然,这里不久前发生过战斗,或者有大批人员强行通过了这里。

  “难道‘岩心’已经被发现了?”阿青声音绝望。

  刘臻脸色铁青,仔细观察痕迹:“脚印方向是进入峡谷战斗痕迹不算太激烈,不像强攻,更像是遭遇战或清剿外围哨卡?”他努力保持冷静分析。

  无论如何,峡谷内必然极度危险。

  但此刻,他们已无路可退。身后追兵可能随时出现,墨先生的状态也无法再支撑长途跋涉或激烈战斗。

  “进去!小心潜伏!”刘臻咬牙做出决定。

  三人如同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潜入峡谷。

  “巨像之握”峡谷内部比想象中更加险峻,两侧崖壁如同巨人合拢的手指,遮天蔽日,光线昏暗。谷内怪石嶙峋,道路曲折,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在石缝间呜咽。

  根据地图指引,“岩心避难所”的入口应该位于峡谷中段一处毫不起眼的、布满藤蔓的岩壁之后。

  他们屏息凝神,借助地形掩护,一点点向目标位置靠近。

  越往深处走,气氛越发诡异。太安静了,连鸟兽虫鸣都听不到,仿佛是一片死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能量残留的焦糊味。

  终于,他们接近了地图标注的区域。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碎石滩,对面就是那处疑似入口的岩壁。

  刘臻示意停下,潜伏在一块巨岩之后,仔细观察。

  岩壁看起来毫无异常,藤蔓垂落,积雪覆盖。但刘臻敏锐的感知察觉到,岩壁后方是空的!而且,周围的地面上,散布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风雪掩埋的脚印和一道不易察觉的、用于警戒的能量丝线!

  有人!里面有人!是敌是友?

  就在刘臻犹豫是否要发出信号或冒险靠近时——

  咻!

  一支尾部绑着小小布袋的弩箭,无声无息地从对面岩壁上方某处射来,精准地钉在他们藏身的巨岩上!

  刘臻心中一凛,警惕地拔出弩箭,取下布袋。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条和一小块黑黢黢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肉干。

  纸条上写着一行潦草却清晰的字:“西北角,三长两短,叩冰裂纹石。勿信外人。速入。”

  是“燃铁誓约”的暗号!里面是自己人?

  刘臻与墨先生对视一眼,墨先生虚弱地点点头,低声道:“是内部的紧急联络暗号可信。”

  刘臻不再犹豫,示意阿青扶好墨先生,自己则按照指示,悄然潜行至岩壁西北角,果然找到一块有着天然冰裂纹路的岩石。他按照节奏,轻轻叩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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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岩壁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一块看似整体的岩石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缝隙内一片漆黑,透出温暖干燥的空气。

  一个压低的、警惕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口令?”

  刘臻沉声回应:“薪火相传。”

  “暗焰长存。”里面的人回应,语气稍缓,“快进来!”

  刘臻率先侧身钻入,确认安全后,迅速将墨先生和阿青接应进来。石门在身后迅速闭合,严丝合缝。

  通道内点亮了一盏昏暗的油灯,灯光下,一名身穿与营地守卫相似灰色劲装、脸上带着疲惫和警惕的汉子正看着他们。他目光扫过重伤的墨先生和狼狈的刘臻二人,最终落在刘臻手中尚未收起的“燃铁之心”上,眼神微微一变。

  “奕辰长老他。”汉子沉声问。

  “长老为掩护我们,留守营地。”刘臻沉痛道。

  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悲色,叹了口气:“果然你们跟我来,长老们已在等候。”

  他领着三人向通道深处走去。通道同样由岩石开凿而成,却比薪火营地更加粗糙古朴,仿佛年代更为久远。空气中弥漫着烟火、草药和一种淡淡的矿石气味。

  走了片刻,前方出现一个较大的石窟,里面或坐或站约有十余人,个个面带疲惫、伤痕累累,气氛压抑沉重。看到刘臻三人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充满了审视、期待、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石窟中央,两名老者正低声交谈,其中一人刘臻认得,正是当初在寒鸦镇酒馆有一面之缘的“灰鼠”!此刻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袍,神色凝重。另一人则是一位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妪,手中拄着一根奇特的藤杖。

  “灰鼠”看到刘臻,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微微点头,对那老妪低语几句。

  老妪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刘臻,最终定格在“燃铁之心”上,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威严:“你就是刘正荣的儿子?继承了‘源初之血’和‘燃铁之心’的人?”

  “晚辈刘臻,见过前辈。”刘臻不卑不亢地行礼。

  老妪微微颔首,目光又看向墨先生:“墨尘?你也还活着很好。”她似乎认识墨先生。

  墨先生挣扎着想要行礼:“萱婆婆许久未见。”

  被称为萱婆婆的老妪摆摆手:“虚礼免了。情况紧急,长话短说。”她目光扫视全场,声音提高,“诸位,‘薪火’主力已失,奕辰长老凶多吉少。如今,‘燃铁之心’与‘源初之血’的传承者已至,或许是天意不绝我‘誓约’之路。”

  她看向刘臻,眼神锐利:“孩子,此地虽暂避风雨,却非久留之地。‘基金会’与‘逐星者’的联军已封锁外围,正在一寸寸搜索峡谷。我们力量薄弱,坚守不易。你必须尽快做出抉择——是留下与吾等共抗强敌,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援军?还是继续南下,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传说中‘源初守望’最后的遗迹——‘归墟之眼’,寻求那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彻底解决之道?”

  归墟之眼?彻底解决之道?

  新的名词,新的选择,如同沉重的巨石,再次压在了刘臻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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