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油尽灯枯-《灭元1399》

  让忽必烈更觉痛心的,是刚刚收到来自河南的消息。

  完泽惨败于濠州,在忽必烈看来并不是件不可接受之事。毕竟此战损失的不过是千余怯薛兵。朝廷治下,依然还有数十万可供驱使的军队。只要使用得当,未必不能重创江南兵主力。

  但是完泽在情急之下,竟然掘开黄河,试图以水淹没江南贼敌,这让忽必烈实在无法扼制自己的怒火。

  且不说再大的洪水是否能够重创拥有无数战船的江南兵,这一淹,河南大半行省必将成为汪洋。即将收成的秋粮,就此化为乌有!

  江南已去,东北失控,西北兵败,河北糜烂,河南水灾……这便是自己的天下?

  是自己辛苦打拼了一生的帝国?

  “要不,咱们回草原去吧……”月赤察儿缩着脖子轻声劝道。

  忽必烈握紧右手,很想如当年一般狠狠地捶向月赤察儿的脑袋。但是,胳膊却如挂千钧,难以举起。

  右掌之中,还有一封密报。

  完泽杀了松山……

  忽必烈无法体会完泽当时的心情,他也不愿意去体会。他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战场上一次失败,竟然会让自己手下的大将失去理智,而将愤怒发泄于自己的嫡重孙身上?

  为什么好不容易等来了江南北上的主力兵马,朝廷军队却不能一致对外,反而先起内乱?

  为什么一个本不起眼的疮疥之疾,却在数年时间突然就成为了朝廷的心腹之患?

  是因为我老了?还是因为这个天下真的已经朽腐?

  忽必烈看着空荡荡的寝殿,两眼之中又出现了茫然的神色。

  太子真金育有三子,最强势的幼子铁穆耳,其子却随上都一同失陷于敌手,其命不保。最似真金的长子甘麻剌,如今困于河南,其子却在后方被杀。还有一个老二,一个最受自己怜爱的哑巴……

  可是从自己醒来之后,为什么就没见过他?

  “答剌麻八剌呢?”忽必烈声音嘶哑地问道。

  月赤察儿噗通跪倒。

  忽必烈心里又是一凉。

  “答剌麻八剌,他、他……已于两年前因病不治而死……”

  刷——

  手中的信纸被忽必烈扯成粉碎,如一片片肮脏的雪花般飞向寝殿上空。

  而后静静落地。

  因病不治?

  还是被人毒杀?

  这是报应吗?

  可怜呐,他才不过二十九岁……

  又一阵眩晕感突袭而来,如叠叠不休的巨浪,让忽必烈闭上双目,只想仰躺于此,再不醒来。

  原来,人真的是会累的!

  “让那木罕前来见我。”忽必烈几乎是呻吟着说道。

  “膨!”月赤察儿又狠叩了个头。

  “怎么,他也死了?”

  “那……倒是没有,不过……”

  “说!”

  “那木罕王爷说,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不认为自己还是皇室的子孙。所以,他不仅不接受‘辽王’的封爵,也辞了‘北平王’的王位。他说,一个平民百姓,不宜到大都来面见大汗……”

  平民百姓?

  “嚯嚯嚯——”忽必烈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如同被敲破的司母戊鼎。

  “我,忽必烈!竟然还有如此怕死的儿子!连见我一面都不敢了么?果然,只是一个胸无大志,不成气候的懦夫!”

  若把天下交给这样的人,他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拟旨!”

  角落里跑出一个书记官,将纸平铺于地上,趴下身子,翘起后臀,悬笔而待。

  “立答剌麻八剌的长子海山,为皇太孙,掌太子位!”

  ……

  海山?

  对于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皇室子弟,甄鑫倒是有些印象。

  在后世的历史中,此人是继铁穆耳之后的元朝第三任皇帝。

  元朝传世89年,总共有十一个皇帝,但是除了忽必烈与最后一个元顺帝之外,其他九个皇帝加起来,在位时间不到四十年。

  所以,无论是铁穆耳还是海山,即便是在原本的历史中,也不过是匆匆过客,不值一提。

  此时越过铁穆耳,立海山为太子,多少出乎了甄鑫的意料。

  虽然铁穆耳此时已经在四川打得风生水起,而且逼近成都,若无外力干涉,想来成都指日可下。

  但是四川这个地方,打进去不容易,一旦进去了想打出来更难。

  想来忽必烈对于铁穆耳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无论是他打下成都后,顺长江直下江南,还是重新向北杀入陕西、甘肃,都已经不可能。

  立海山为太子,一方面是想以此重聚北地几近溃散的人心,给那些依然死忠的大元子民一点可能的希望。另一方面,想必忽必烈是再也拖不下去。

  油尽灯快枯!

  此时对于江南来说,最好的选择应当是直接绕过被黄河淹了大半土地的河南,进逼河北。趁着朝廷人慌马乱之际,一举攻下大都。

  但是,甄鑫却不能无视在大水之中挣扎的数十万河南百姓。

  更不能假装不知道可怜的大舅哥受到牵连而命丧黄泉。

  带着高宁与二朵泛舟北上,抵达开封时,已是七月初时。本该等待收获的涡河两岸,却是满目疮痍。

  如同大地之上,长出一块块令人恶心的疮疖。

  日月岛军在第一时间内,便投入了五六万的赈灾部队。一边救人,一边与各地官府合作,免费提供粮食开设粥棚。

  合作的条件只有一个,城中不得有任何的畏兀儿人与蒙古官员。

  每地的粥棚有两种,一是勉强可以糊口的稀粥,只供应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与十岁以下的小孩。其余人,只要有力气干活,便可以吃到杂粮干饭。

  于是,在最快的时间内,几乎所有的灾民都被组织起来。或者参与救灾,或者照顾伤者,或者挖渠泄洪,或者开始补种些杂粮作物。

  开封城外,这样的粥棚设了十余座。

  并有临时搭起的木舍供灾民们暂时居住。

  失去亲人、失去土地、几乎失去了一切却在这场灾难中得以苟活的灾民们,多少恢复了些生机。

  死者已逝,生者如斯。千百年来,在这片土地上挣扎求活的百姓,总是以这样的安慰来熬过一个又一个的灾难。

  他们甚至不会去琢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灾难发生,更不会奢求有人会为他们去鸣不平,乃至为他们报此血海深仇。

  只要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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