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1章 开锁的钥匙,开启嘴里的秘密-《小财主招上门女婿》

  “为什么抓我?”

  周叔毕竟跟随前任吕县令多年,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没有表现出惶恐,而是面无表情地询问官差。

  官差轻轻松松地把他关进地牢,笑道:“别急,等会儿就知道了,等师爷来审你。”

  地牢里光线昏暗,白天不白,黑夜格外黑。

  岳县地处南方,本来就潮湿,地牢里的潮湿比别处更严重。再加上老鼠、蟑螂、蚊虫……

  人被关在这里,毫无舒适可言。

  不过,官差们被七宝叮嘱过,所以对待周叔还算客气,给他安排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而且用竹筒提供清水。

  整个下午,七宝都故意不来审问周叔,而是让擅长口技的艺人吹一些鬼怪声。

  傍晚,七宝特意提一个食盒进地牢,给周叔送饭菜,客客气气。

  菜都是素菜,两菜一汤,挺新鲜干净。

  周叔盘腿坐在草席上,如同一个老僧,淡定地说:“你要问什么,尽管直说。”

  他的话语像他的表情一样少,正因为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别人很难窥探他的心思。

  七宝微笑道:“我之所以只带素菜给你食用,是为了让你真正做到问心无愧,就像出家人一样,不打诳语。”

  “接下来,不是我想问什么,而是我想听你主动说。”

  “听一听你这一生的喜怒哀乐,有没有什么罪孽,或者后悔之事?”

  周叔眼神锐利,盯着七宝,暗忖:老夫在世间已活六十载,你这毛头小子却想把我当三岁小孩哄?我当然不会把过去的秘密告诉你,毕竟官府有官府的规矩,你无凭无据,就不能长时间关押我。

  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心里一套,外面一套,说:“我的喜怒哀乐,无非就是做管家该做的事,如同太阳从东边升起,在西边下山一样。”

  “我的日子确实跟和尚差不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多谢师爷送素斋的美意。”

  接着,他端起碗,斯斯文文地吃饭,不吵不闹。

  七宝打量他,暗忖:这是个老狐狸,我本以为口技艺人发出的鬼怪声会使他心虚,但还是低估他了。怎么办?

  他立马又想去向乖宝和李居逸讨要主意。

  — —

  另一边,韦春喜跑到乖宝面前求情。

  乖宝早有准备,说:“舅母,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他严刑拷打。”

  “但该问的事,还是要问清楚。”

  韦春喜口干舌燥,眉头紧皱,问:“究竟是什么案子?我估计,肯定是弄错了。”

  乖宝微笑道:“舅母,官府查办中的案子要保密。”

  “何况,我们抓捕的只是一个管家,并没有抓吕贤才,舅母为何如此紧张?”

  韦春喜忽然缩一下脖子,眼神有点心虚,语气变弱几分,支支吾吾:“乖宝,我怕你们……冤枉好人。”

  乖宝察言观色,说:“舅母放心,真金不怕火炼,我们不会冤枉好人的。”

  “考虑到舅母为他求情,我们会尽量对他客气些,在饮食上绝不亏待他。”

  “我晓得舅母铺子里的生意很忙,您不妨早点回去做生意。”

  韦春喜犹豫,左右为难。

  乖宝又通过言语,给她戴几顶高帽子,给她面子。

  韦春喜挂念铺子里的生意,无可奈何,只能离开,跑出去对吕贤才说:“好孩子,你放心,我求情之后,他们向我保证,不会严刑拷打,会客客气气的。”

  吕贤才翻白眼,不相信,说:“官府对犯人客客气气,怎么可能?”

  他这是经验之谈,毕竟他祖父当过多年县令。曾经,他隔着好几个院子,听见囚犯的惨叫声。他甚至还去牢房里参观过,当时的官差为了讨好他,向他细说每一件刑具的用法和残忍故事。

  当时,他只觉得那些刑具很好玩。

  此时,他想象周叔被刑具折磨的模样,暗忖:周叔会不会屈打成招,把我祖父、我父亲和我做的坏事都供出来?不行……我要快点去告诉祖父,让他想办法阻止这种事……

  他忍不住对韦春喜恶语相向:“大姨,你一点用也没有!害我白等这么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一听这话,韦春喜眼睛里慢慢蓄满泪水,双手捏衣角,很伤心,很委屈,眼睁睁看着吕贤才扬长而去。

  吕贤才带家丁们去客栈收拾行囊,打算尽快离开,行色匆匆,如同逃命一样。

  可是,等他们来到城门口时,官差们如同守株待兔,一眼就认出他,阻拦他的去路,铿锵有力地说:“吕公子上次派人去官府报案,说遭到一群人侮辱、打骂,县令大人非常重视此案。”

  “由于案情重大,尚未查清楚,估计到时候还需要吕公子上堂作证,指认罪犯,所以请吕公子稍安勿躁,配合调查。”

  吕贤才哭笑不得,颇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后悔莫及。

  他慌慌张张地说:“算了,老子撤案,自认倒霉,不追究那些刁民了!”

  “你快点放行,我有急事,要赶回老家去。”

  官差油盐不进,只听上面县令的话,哪里会听吕贤才的?

  官差板着脸,手放在腰刀的刀柄上,拒绝放行,说:“吕公子,请你耐心等一等,你的案子,县令大人一定会查清楚。”

  吕贤才急得满头大汗,快要哭了,干脆狠一下心,撒谎:“我祖父快死了,我要赶回去奔丧,你还不放行吗?”

  周围的家丁们都大吃一惊,目瞪口呆,没想到小少爷居然会诅咒吕老爷。不过,他们暂时都不敢多嘴。

  官差的脸和心仿佛是铁做的,丝毫没上当,坚定地说:“实际情况,在官府的掌握之中,撒谎骗不了官府。”

  “请你们回客栈去休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吕贤才被最后一句话吓得心肝打颤,只能后退,转身往回走。

  但他心有不甘,远离城门之后,又开始骂骂咧咧。

  有个机灵的家丁帮忙出主意:“小少爷,你长相俊俏,那看门狗认识你,但不一定认识我。”

  “请小少爷写一封亲笔信,奴才愿意冒风险,帮您带信给老爷,让老爷来救小少爷和周叔。”

  吕贤才认同这个办法,连忙去写信。

  这个家丁带信出城时,果然畅通无阻,他松一口气,甚至有点得意。

  但他高兴得太早。

  李居逸和七宝早就料到吕贤才会派家丁回去送信,所以早就派人等在必经之路上的驿站里,守株待兔,精准抓获。

  不过,他们没有为难送信的家丁,只是暂时限制他的行动自由,每天提供饭菜。

  送信的家丁欲哭无泪,不敢闹得鱼死网破。

  而岳县城内的吕贤才完全把希望寄托在送信的家丁身上,他目前在城内的行动是自由的,官差没抓他,任由他住客栈,或者在街上乱走。

  吕贤才是个贪图享乐的纨绔,很快就发现一个销金窝,销金窝里的女子只卖艺,唱小曲和弹琵琶最拿手,还有好酒好菜伺候。

  于是,吕贤才在那里流连忘返,醉生梦死,甚至想不起自己玩了多少天,忘了今日是初几……

  官府里,七宝紧锣密鼓地审问周叔,暂时没去管吕贤才。

  周叔如同一个老蚌壳精,别人千方百计想撬开他的壳,去探取里面的秘密珍珠,却屡试屡败。

  七宝不免有些生气,跑去对乖宝说:“如果这世上有一种药,让嫌犯一吃就说真话,该多好。”

  乖宝说:“你试一试,多跟他聊一些旧事,或者请他喝酒。”

  “毕竟言多必失,话多了,自然有破绽。”

  七宝对这个办法心动,但又有点为难,说:“姐,可惜我对吕家的旧事知道得不多。”

  乖宝当即为他指派一个帮手——赵东阳。

  赵东阳闲得无聊,乐意帮忙。

  乖宝又说:“爷爷,赵中爷爷号称包打听,你把他也叫来试试。”

  “为了感谢他,官府给他发几天工钱,不让他白帮忙。”

  赵东阳立马派赵大贵去叫赵中过来,然后几个人摩拳擦掌,去对付嫌犯周叔。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很多时候,小人物在小事上的智慧并不输给大人物。

  赵东阳受不了地牢里的怪味,先吩咐帮工把地牢打扫得干干净净,摆上桌椅,然后带着赵中和七宝,在周叔的牢房旁边落座,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找周叔聊天。

  而且,赵东阳热情,给周叔也准备小点心和果子,颇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意思,言语间也客客气气。

  赵东阳和赵中突然提到多年前小衙内吕新词的恶劣行径,对周叔问:“那种人,欺男霸女,在街上拿百姓的东西不给钱,还殴打明媒正娶的妻子。”

  “你为何为那种人保密?”

  周叔面无表情,说:“死者为大。”

  赵东阳、赵中和七宝面面相觑,如同被噎了一下。

  赵东阳拍打大腿,说:“我不赞同这话。”

  “人分好人和恶人,好人当然是死者为大,恶人干的坏事就应该被揭露。”

  “如果为恶人隐瞒,就意味着让那些被恶人欺负过的人含冤。”

  “这世上,最可怜的就是含冤而死的人,死不瞑目。”

  “所以说,死鬼身上如果带怨气,就会变成厉鬼,甚至不肯投胎转世。”

  赵中机灵,摸几下鼻子下面的胡须,眼珠子一转,也开始大谈特谈冤死的鬼如何报复,如何寻仇……

  他和赵东阳一唱一和。

  与此同时,口技艺人在暗处发出神秘的鬼怪声,偏偏若有若无,不太明显。

  赵东阳和赵中早就知道口技艺人的存在,所以装作没听见。

  周叔听得明明白白,心思逐渐加重。

  他心里埋藏很多秘密,以前他只在夜深人静时才独自回想。但此时此刻,地牢里几乎分不清日夜。昏黄的烛火在跳跃,耳边的怪声若隐若现,面前的几个人又在议论善恶、阎王和冤死鬼……

  这一切,不禁勾起周叔脑海里那久远的记忆。

  这一刻,他终于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因为他的双手曾经也作恶过,如今他遭报应了,被官府抓来,关在这地牢里。

  他根本不指望吕贤才救自己出去,因为他十分清楚,小少爷只是一个没本事的纨绔。

  同时,他也不恨眼前这三个审问他的人。因为他们至少对他客气,为他保留了临死前的尊严。

  他实实在在地联想到“临死”二字,因为他心里清楚,他干过的那几件恶事足以判死罪。

  所以,他内心深处有点矛盾。如果说真话,铁定是死罪。如果啥也不说,负隅顽抗,说不定能继续苟且偷生,重见天日。

  良心让他选择前者,但私心让他选择后者,二者如同拔河。

  这私心并非只是他贪生怕死,还包括吕老爷这些年对他的信任和提拔之恩。

  他闭住双眼,内心无法平静,偏偏耳边的喧嚣还在继续。

  赵东阳突然说:“其实,把别人的冤枉说出来,就像大夫治病一样,把发脓的伤处清干净,病才好得快。”

  赵中附和:“人一辈子,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才能喝到孟婆汤,在死后投胎转世到好人家,下辈子堂堂正正地做人,不做奴才。”

  赵东阳拍大腿,激动地说:“对对对!讲真话就相当于喝孟婆汤。”

  “如果满手罪孽,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像个吃人饮血的妖怪,这种人越多,世道就越乱……”

  盘腿打坐,闭目养神的周叔突然发出一声叹息,他赞同赵东阳的话。

  心里那拔河的良心和私心,逐渐分出胜负。

  这时,赵东阳喝一口茶,润一润嗓子,决定抛砖引玉,直接说:“其实,我也干过坏事。”

  “以前,我们那个族长赵嘉仁,你还记得不?他干坏事,我替他保密,结果他反过来害我,把我当他的狗。”

  赵中笑道:“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小衙内被火烧成丑八怪,就是赵嘉仁干的!”

  “我不承认他是族长,他早就被赵氏宗族开除!不管是新赵氏,还是旧赵氏,都没他的份!”

  当他们提起赵嘉仁时,周叔也回想起此人,心绪出现巨大波动,眉头皱起来。

  七宝正在观察周叔的脸,发现他表情变了一点。

  察觉到这一招有效,七宝连忙悄悄拉扯赵东阳的衣袖,示意他继续骂赵嘉仁。

  七宝暗忖:这嫌犯的嘴如同上了锁,那些能让他改变表情的人和事或许就是开锁的钥匙。

  审口供绝对是一门学问,师爷学徒七宝正在慢慢摸索这门深奥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