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惊马-《轻风君不醉》

  维芳与赵予娴听到声音皆是一惊,齐齐转头望向榻上。陈季昭自知再装不得,索性揉了揉鼻子坐起身,佯作疑惑道:“我怎的又昏厥过去了?此番未扎针便醒转,想来这病是大好了。”

  说罢又瞧向维芳,温言道:“大妹妹可算来看我了,还当你忘了我这个二哥呢。咦,这眼怎的红了?莫不是谁欺负了你?你与我说,我去替你教训他。”

  维芳浅笑道:“有二哥在,谁敢欺我?不过昨夜未能安睡,这才有些泛红。二哥可有何处不适?珍珠已去请大夫,许是片刻便到。”

  季昭摆手道:“我既已醒,便不必劳动大夫来回奔波了。”

  三人正说着话,珍珠掀帘而入,禀道:“郡主,今日不知怎的,奴婢跑了三条街,竟没见一家医馆开着门,想来是都回去过节走亲戚了。”

  赵予娴挥了挥手:“无妨,昭郎既已醒转,便无需大夫来了。你且下去歇息,顺带瞧瞧欢儿醒了没,醒了便让奶娘带过来。”

  珍珠应了声,又快步退了下去。

  三人围坐一处,闲聊些家常。不多时,睿泽与云初来春和院找母亲,恰巧遇上陈亦欢,三个孩子疯闹了一阵。维芳便带着孩子们回了仪蕙院,刚进院门,正听见几个婆子在角落里低声说着什么,见她进来,慌忙作鸟兽散。

  这日,李青安要出门采买过年贺岁的礼品,仆从杜康上前一步,躬身问道:“大人可是要往陈府去?”

  李青安闻言一怔,疑惑道:“杜伯可是有事?” 这杜康素来谨守本分,从不多言多语,今日这般反常,倒让他心头生出几分异样。

  杜康搓了搓手,脸上带着几分难色,低声道:“年前小的去采买物件,无意间听到些传言,是关于陈家大小姐的。”

  李青安闻言转过身来,眉头微蹙,追问道:“关于陈家大小姐的传言?究竟是何传言?”

  杜康压低了声音:“说是陈家大小姐年前去灵湘寺进香,回府途中遇上了土匪拦路。那帮匪众竟当众剥了大小姐的衣裳,想要行那凌辱之事。陈家大小姐宁死不从,结果脸被土匪划伤了,人…… 人终究还是被欺负了去。”

  李青安脸色骤变,猛地摇头道:“不可能!年前陈府众人前往灵湘寺进香,此事我是知晓的。我本也想同去,却被皇上召去商议要事。那日林允泽与陈家三郎,再加上陈府一众护院,一同护送陈府众人,怎会出这等事?再说以陈家大小姐的性子,若当真被土匪当众凌辱,她定会当场以死明志,断不会苟活于世。她的品性,我最是了解,所以这传言断不可信!许是那些土匪见陈大将军带人端了他们的匪窝,便故意编造谣言,抹黑陈府罢了。”

  杜康连连点头,眉间愁绪却未散去,喏喏道:“大人说的是。只是这几日坊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便是小的在门口洒扫时,都能听见往来路人这般嚼舌根。如今风口浪尖上,大人与陈府往来过密,怕是容易惹人非议,依小的看,最好还是暂且回避些才好。”

  李青安听罢,沉声道:“杜伯多虑了。陈家大爷与我相交多年,情谊深厚,岂会因这无稽流言便断了往来?这流言蜚语,定是有人故意散播,妄图搅乱人心。我若此时回避,反倒落了旁人的圈套,更显得陈家理亏一般。今日这陈府,我是非去不可。不仅要去,还要亲自向陈家问明情由,若真有人恶意中伤,我定要查明真相,还陈家一个清白。”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你且备好马,莫要再提回避之事。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行事光明磊落,不惧他人非议。”

  杜康见他意志坚定,知晓再劝也是枉然,便敛了神色,躬身应道:“是,大人。” 心中虽仍有几分担忧,却也不再多言,转身往马厩而去。

  苏府内,暖阁中炭火正旺,詹氏斜倚在铺着锦垫的太师椅上,向侍立一旁的葛妈妈问道:“那坊间流言,可已传入李青安耳中?”

  葛妈妈躬身垂首,声音恭谨:“夫人宽心,奴婢与金莲一路紧随杜康身后,刻意高声议论此事,料想他已听得分明。除此之外,奴婢还寻了些村妇流民,教她们在李大人宅前反复提及议论此事,想来此刻李大人必已知晓了。”

  詹氏闻言,嘴角漾开一抹浅淡却意味深长的笑意,指尖轻叩着扶手:“如此便好。你再去探探,今日李青安可有出门?”

  不过片刻光景,葛妈妈便折返回来回话,脚步轻捷:“夫人,安置在李大人宅子处盯稍的人来报,说李大人已出门,正欲往陈府去。”

  詹氏唇边溢出一声轻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倒真是个痴情种子。快叫霜儿速速梳妆,你先去备好马车。”

  时逢佳节,空中飘着细密的雪花,如柳絮般纷飞,街上行人稀疏,偶有几处店铺挂着红灯笼,透着几分暖意。

  李青安快马加鞭往陈府赶去,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行至胭脂胡同时,突然一辆马车从胡同中疾驶而出,车轮碾过雪地,带着一阵寒风。李青安急忙猛拉缰绳,马儿嘶叫声响起,可仍是晚了一步,两匹马儿轰然相撞,一时都受了惊吓,高扬马蹄,焦躁地刨着地面。

  李青安好不容易稳住马匹,目光一扫,却见对面的马儿正不受控制地快速朝前横冲直撞奔去,车板上仅有一名女子在驾车,看那架势显然技艺生疏,双手紧攥缰绳,脸色发白,根本控制不住惊马。

  李青安心头一紧,暗道不好,连忙策马追上前去,衣袂被寒风掀起,猎猎作响。

  只听马车后车厢中传来女子惊惶的呼救声,带着几分颤抖。李青安心中越发焦急,眉头紧蹙,赶忙快马加鞭,马蹄翻飞间溅起层层雪沫。终于在两车即将错开之际,他探身向前,伸手牢牢抓住了车厢边缘,对着里面的女子沉声道:“今日是李某鲁莽,惊扰了小姐车驾,还请小姐坐稳抓紧了。”

  车帘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掀起,露出苏傲霜梨花带雨的容颜,她眼泪汪汪看着李青安,声音带着哭腔,颤声道:“李大人,我害怕。”

  李青安眸光一闪,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顾不上太多,大声道:“我来控制马车,你坐稳了。”

  他随即朝前面驾马的芷晴喊道:“快把缰绳给我!”

  芷晴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双手死死攥着缰绳,脸色惨白如纸,不过仍是拼尽全力将缰绳朝李青安扔去。

  李青安眼疾手快,一把接过缰绳,用力拽紧,手臂上青筋暴起。那惊马受力,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马车也随之剧烈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李青安咬紧牙关,双腿夹紧马腹,缰绳在掌中勒出深深的红痕。那马性子烈,被缰绳一扯愈发癫狂,四蹄乱蹬着往前冲,车轮碾过路边的石墩,发出 “哐当” 一声巨响,车厢猛地朝一侧倾斜,苏傲霜在里面惊呼着抓住了车壁。

  “莫慌!” 李青安沉喝一声,猛地偏过身子,借着坐骑腾跃的势头,竟硬生生将惊马往旁侧拽了半尺。两车擦着街边的货摊掠过,挂着的油纸伞被掀飞,滚落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雪尘。

  芷晴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死死抱着车板不敢动弹,唯有李青安的坐骑还在稳稳跟随着,马蹄踏碎冰凌的脆响混着风雪声,在街上激荡出一片混乱。

  李青安扶着坐骑稳住身形,指节因方才过度用力而勒出血痕,连带着手腕都在微微发颤。他本是常年埋首书卷的书生,虽也习过几日骑术,却哪里经受过这般剧烈的颠簸拉扯,此刻只觉双臂酸麻得快要抬不起来,胸口更是闷得发慌,仿佛有团火在烧。

  恰在此时,长街上一阵马蹄声急促传来,一名身着红衣的男子勒马立于闲亭客栈前,目光如炬,他瞧见李青安虽坐在马背上,却已是面色潮红、气息不稳,正拼尽全力拉着另一匹发狂的马儿,显而易见他已是力竭。

  红衣男子见状,未有半分迟疑,趁马车与他擦肩之际,快速跃上受惊马背,身形矫健,手中长鞭 “啪” 地一声脆响,精准落在惊马耳畔。那马受了惊吓,却也似被这气势震慑,竟一时顿住了癫狂的势头。红衣男子趁机控住缰绳,双臂用力一勒,惊马纵是不甘,也渐渐被他制服,乖乖站在原地打着响鼻。

  李青安见局面已然安稳下来,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长舒一口气,只觉浑身力气尽失,人已瘫倒在马背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青布长衫上沾满的雪沫子随着马匹的轻颤簌簌落下。

  车厢内的苏傲霜听得外面动静渐歇,也顾不上什么规矩,急忙跳出车厢。芷晴连忙上前扶住鬓发散乱的小姐,两人望着眼前这惊险过后的景象,仍是止不住地发抖,指尖冰凉。

  红衣男子稳稳将马拴在一旁,利落跃下马背,动作潇洒,对着众人拱手道:“敢问这是哪位大人府上的马车?怎会让一女子驭车,在这雪地里奔波?”

  李青安在马背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攒了些力气,喘着粗气,狼狈地从马背上滑下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雪地里,他稳住身形后,对着红衣男子拱手道:“在下李青安,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这份恩情,李某感激不尽。”

  红衣男子望向李青安那张因脱力而泛着潮红的脸颊,眸光忽然一亮,连忙拱手还礼道:“原来是李大人,失敬失敬。在下周润堂,家父乃是周达歌。”

  李青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头道:“原是周总兵家的公子,失敬失敬。多谢周公子今日搭救之恩,改日李某定当亲自登门相谢。”

  周润堂爽朗一笑,摆了摆手道:“好说好说,举手之劳罢了。只是这位小姐是……” 他目光转向一旁仍有些惊魂未定的苏傲霜,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苏傲霜强自稳了稳心神,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对着周润堂福身道:“小女苏氏,感谢周公子仗义出手,今日若非遇见公子,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周润堂扫了苏傲霜一眼,见她虽面带惊色,却难掩清丽明艳之姿,轻笑道:“这大过节的,苏小姐怎么不在府中歇息,反倒出来奔波?”

  苏傲霜闻言莞尔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今日因新得了两件玩艺,想着送去给姐姐的两个孩子把玩,谁知到了姐姐府前,却是府门紧闭,下人回话说府中主子都出去走亲戚了。这才着急调转马头回府,谁知出胡同时,恰与李大人的马儿相撞,这才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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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青安听着她的话,心中更是过意不去,点头道:“是在下鲁莽,今日不该在长街上策马狂奔,才酿此祸端,累及苏小姐受惊,实在是罪过。”

  苏傲霜正要开口说话,脚下却忽然一个踉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她慌乱中下意识地拽住身旁李青安的衣袖,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头好痛……” 话音未落,便双眼一闭,身子一软,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李青安见状,心头一紧,也顾不上男女之别,忙伸手将人拦腰抱住。入手处温软纤细,他只觉怀中之人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烫得惊人,那股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本就脱力的他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小姐,快醒醒啊!” 芷晴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前来紧紧攥着苏傲霜的手,声音里满是哭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周润堂见状,也收起了方才的笑意,快步上前道:“莫慌,先将苏小姐移到车厢里歇息。”

  李青安与周润堂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苏傲霜抬进车厢。她躺在铺着锦褥的车座上,脸色苍白如纸,眉头微蹙,鬓发凌乱垂在额前,瞧着格外惹人怜惜。

  周润堂替她掖了掖滑落的披风,转身对李青安道:“不知苏小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我今日正好无事,便陪着走一遭护送回府。李大人,我瞧着你似已力竭,还是骑马缓缓跟在我们身后吧。” 他目光落在李青安微微发颤的手臂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

  李青安望着车厢内昏迷的苏傲霜,又看了看自己几乎抬不起来的胳膊,点了点头,声音仍有些沙哑:“那就多谢周公子了。苏小姐乃是苏南风大人府上的千金,还请往苏府去。”

  周润堂颔首应下,转身对芷晴道:“你在车厢内好生照看你家小姐,我来驾车。”

  说罢,他转身走到自己那匹红鬃马旁,伸手轻拍马颈,那马儿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心,他顺势解下缰绳,将马儿牵至马车旁拴好。随后他利落跨上马车,拿起缰绳,手掌一收一放间,惊马便乖乖随着他的力道调转方向,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响,朝着苏府的方向平稳驶去。

  李青安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翻身上马,缓缓跟在马车后面。雪下的愈发大了,落在他的发间、肩头,带来丝丝寒意,他望着车厢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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