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十五节 枯木逢春一线天-《牛牛道士在都市》

  宋家顶楼静室的门被无声推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药水味、消毒水味、还有某种昂贵却陈腐的熏香气息混合着沉闷的空气,如同粘稠的泥沼般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只透进几缕惨淡的光线,勾勒出室内昂贵的红木家具和墙上价值不菲的古董字画模糊的轮廓。

  房间中央,一张宽大得如同小型手术台的定制医疗床上,宋擎苍老爷子静静躺着。

  曾经叱咤风云、掌控千亿帝国的枭雄,此刻像一截被彻底抽干了水分的枯木。

  皮肤蜡黄松弛,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紫。身上插满了粗细不一的管子——鼻饲管、氧气管、静脉输液管、心电监护导联线……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这具行将就木的躯体。

  床边围满了闪烁着红绿光芒的昂贵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各种复杂的数据曲线和数字,发出规律却冰冷的“嘀嘀”声,如同为这生命倒计时的最后阶段敲着丧钟。

  几个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如同幽灵般在床边无声忙碌,记录数据,调整仪器参数。

  看到宋雪凝带着周天进来,他们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

  显然,他们对这种“江湖高人”的介入早已司空见惯,并不抱太大希望。

  宋雪凝看着爷爷枯槁的面容,眼圈瞬间红了,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爷爷……周先生来了……”

  周天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这间被高科技医疗器械和绝望气息填满的“豪华病房”。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哪里是静室?

  分明是个精密的人体零件维护车间!

  空气中弥漫的不是生机,是死气!

  他抬步走到床边,无视了那些医护人员投来的复杂目光,直接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把这些东西,”他指了一圈那些闪烁的仪器和连接的管线,“全部撤走。”

  “窗户打开,窗帘拉开一半,通风。”

  “所有人,出去。”

  “宋总留下。”

  命令简洁,干脆,没有任何解释。

  静室里瞬间死寂!连仪器规律的“嘀嘀”声都仿佛停顿了一秒!

  那几个医护人员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

  撤走仪器?开窗通风?

  这简直是拿病人的命开玩笑!

  宋老爷子现在全靠这些设备维持着最基础的生命体征!

  撤了?那不是直接送他上路吗?!

  “周先生!这……”

  为首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专家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职业尊严被冒犯的激动,“宋老现在的情况极其危重!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都极不稳定!全靠……”

  “出去。”

  周天没看他,目光落在宋擎苍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声音冷得像冰。

  “你!”老专家气得胡子都在抖。

  “张主任!”宋雪凝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濒临爆发的颤抖。

  “按周先生说的做!立刻!马上!所有人!撤出去!开窗通风!快!”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在静室里!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那个张主任还想说什么,对上宋雪凝那双几乎要喷出火、带着孤注一掷决绝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狠狠一跺脚,对着其他医护人员挥了挥手:“撤!撤设备!动作快!”

  一时间,静室里只剩下匆忙却压抑的脚步声、仪器被拔除电源的轻微嗡鸣、以及管线被小心拔除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几个医护人员动作麻利却脸色难看,如同执行一项屈辱的任务。

  厚重的窗帘被拉开一半,巨大的落地窗被推开一道缝隙。

  初春带着凉意和草木清香的空气瞬间涌入,冲淡了室内令人窒息的药味和死气。

  很快,所有医护人员都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静室里只剩下周天、宋雪凝,以及床上那具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的躯体。

  “扶他坐起来。”

  周天对宋雪凝道,自己则走到床边,随手将那个破旧的帆布包放在昂贵的地毯上。

  宋雪凝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动作轻柔却坚定地托起爷爷枯瘦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老人轻得几乎没有重量,骨头硌得她手臂生疼。

  她咬着唇,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周天在床边那张同样昂贵的红木圆凳上坐下。

  他闭目,深深吸了一口窗外涌入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再缓缓吐出。

  丹田气海中那颗刚刚突破、凝练如星的“不动玄胎”缓缓旋转起来,一丝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灵力被调动,沿着经脉流转至指尖。

  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

  那光芒极其内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与生机感。

  “扶稳。”周天低声道。

  宋雪凝用力点头,双臂更紧地环住爷爷。

  周天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宋擎苍后背正中的灵台穴上!

  指尖接触皮肤的刹那,宋雪凝只觉得爷爷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

  周天双目微阖,心神沉入一片空明。

  指尖那点微弱的灵力,如同最纤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老人那如同干涸河床般枯败的经脉之中!

  刚一进入,周天的心便猛地一沉!

  乱!

  枯!

  死!

  老人的经脉,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百倍!

  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又被洪水冲刷过的荒原!

  经脉萎缩、扭曲、布满了无数细小的裂痕和堵塞的节点!

  原本应该流淌着生命能量的通道,此刻死寂一片,只有零星几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生命之火,在无尽的黑暗中徒劳地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更深处,一股如同万年寒冰般的阴冷死气盘踞在脏腑之间,贪婪地吞噬着那仅存的一点点生机!

  这哪里是油尽灯枯?

  这分明是根基尽毁,生机断绝!

  仅凭一口气吊着!

  周天心头凛然!

  他识海中那颗“不动玄胎”疯狂运转,将自身本就有限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压榨出来,沿着指尖小心翼翼地注入老人体内。

  那点微弱的灵力,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萤火,在枯败的经脉中艰难前行,试图点亮沿途那些奄奄一息的生命节点。

  每前进一寸,周天都感觉自己的灵力被疯狂吞噬!如同行走在流沙之中,步履维艰!

  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他丹田气海中的灵力储备正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宋雪凝紧紧抱着爷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天的脸。

  她看到周天闭着眼睛,眉头越皱越紧,额头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他洗得发白的运动服领口上。

  他放在爷爷后背的手指,似乎在极其轻微地颤抖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从未见过周天露出如此……吃力的表情!

  仿佛在与无形的巨兽搏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静室里只剩下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周天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

  周天的手指猛地一颤!

  他“看”到了!

  在老人心脉最深处,那被厚重死气包裹的核心处,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生机!

  如同被压在万仞冰山之下的一粒顽强的种子!

  那丝生机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百折不挠的意志,死死守住最后一点灵光不灭!

  “找到了!”周天心中低喝一声!

  识海玄胎疯狂震动!

  他猛地将最后一股精纯的灵力,如同利箭般,精准地刺向那丝微弱生机的核心!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从宋擎苍体内散开!

  老人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震!

  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声!

  深陷的眼窝里,那浑浊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爷爷!”宋雪凝失声惊呼,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就在此时!

  周天指尖那点微光骤然熄灭!

  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一晃,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强行稳住身形,收回手指,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丹田气海中的灵力……彻底耗尽

  连那颗刚刚突破、凝练的“不动玄胎”都变得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溃散!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疲惫到了极点,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锐利。

  “周先生!爷爷他……”宋雪凝声音颤抖,带着狂喜和不敢置信。

  周天摆摆手,示意她噤声。

  他目光凝重地看向宋擎苍。

  老人依旧闭着眼,但原本蜡黄死灰的脸上,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透出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错觉般的……血色?

  那丝微弱生机被他的灵力强行唤醒,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燃了一粒火星。

  但,也仅此而已。

  周天喘息稍定,看着宋雪凝那双充满希冀和泪水的眼睛,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