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律令噬血:法碑初立刑威-《远古人皇纪》

  饥儿换粟的惨剧,像一层厚重冰冷的淤泥,沉积在熊部落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那几袋用骨血换来的粟米暂时缓解了最急迫的饥饿,却喂不饱灵魂深处蔓延的恐慌与绝望。一种无声的戾气在弥漫,以往被武力强行压制的矛盾,在生存的边缘开始悄然滋生。

  偷窃每日分发那点可怜口粮的事件陡然增多,为抢夺一口干净的水源而发生的斗殴变得频繁。甚至有人将怨毒的目光投向了那尊巨鼎和熊爪枯槁所在的中心区域,尽管无人敢真正付诸行动,但那沉默的恨意如同地底暗火,灼烧着新生的王权基石。

  熊爪枯槁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单纯的杀戮震慑,在黑石部落的灭绝之后,似乎效用正在递减。持续的饥饿和绝望让人们变得麻木,也对死亡多了几分漠然。他需要一种新的、更持久、更无处不在的东西来束缚住这群濒临崩溃的羔羊,确保他的意志成为这片土地上唯一的铁律。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秦霄。这一次,他没有咆哮,而是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审视的目光盯着这个时而清醒时而混乱的神子。

  秩序。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而沉重。告诉我,如何让所有人,在任何时候,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何让他们害怕犯错,胜过害怕饥饿和死亡。

  秦霄蜷缩在地上,饥荒和持续的精神冲击让他虚弱不堪。但熊爪枯槁的问题,再次精准地刺入他意识中某个庞大的、关于社会架构的知识区域。

  法律…规则…制度… …成文法…习惯法… …刑罚…威慑… …公示性…强制性… …社会契约论… …权力…规训…惩罚…

  破碎的词语和概念再次涌上他的喉咙。他艰难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描述:将…规则…刻在石头上…让所有人都看到…偷窃…如何惩罚…斗殴…如何惩罚…违背王的命令…如何惩罚…要明确…要严厉…让恐惧…刻进骨头里…

  碑…法律…刑罚…血…

  熊爪枯槁的独眼亮了起来。刻在石头上!对!让规则像石头一样坚硬,像山一样不可动摇!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知道违反它的下场!这比口头传令更持久,比随时挥舞的刀斧更无所不在。

  他立刻下令,寻找一块巨大、平整的石板。

  与此同时,他逼迫秦霄说出更具体的“规则”和“惩罚”。秦霄在混乱与痛苦中,现代法律体系的碎片与远古部落的残酷现实发生着可怕的融合。

  …偷窃食物者…断手… …抢夺水源致伤者…罚为苦役… …袭击战士者…处死… …违背征召令者…全家为奴… …亵渎王权者…裂体…

  他吐出的刑罚一条比一条严酷,听得旁边的岩骨枯槁都微微变色。但熊爪枯槁却听得极其满意,不断点头。要的就是这个!要让恐惧像空气一样包裹每一个人!

  白苏被召来记录和整理这些断断续续的呓语。她听着那些血腥的条款,脸色愈发苍白,但她没有出声反对,只是用一根烧黑的木炭,在一块准备好的鞣制过的兽皮上,尽可能清晰地记录下这些即将成为铁律的条文。她的笔迹工整,条理清晰,将秦霄混乱的呓语组织成了冰冷的、逐条列举的禁令与刑罚。

  巨大的石板找到了,被数十人吃力地运回部落中心,矗立在巨鼎之旁。

  最好的石匠被召集而来,战战兢兢地听着白苏逐字逐句地宣读兽皮上的条文,然后用最坚硬的燧石錾子,一下下地将这些文字刻上石面。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持续了数日,每一次敲击都仿佛砸在众人的心上。人们远远望着那逐渐被刻满符号的石碑,即使不认得那些符号代表什么,也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压迫感正在成形。

  石碑刻好的那一天,熊爪枯槁召集了全部落所有能行动的人。他站在石碑旁,手指着那冰冷的石面,声音如同寒冰碰撞。

  从今日起!这上面的,就是铁律!是比山石更硬的规矩!是所有人生死行止的准则!无论你是谁,触犯了任何一条,下场就刻在后面!

  他让白苏上前,大声宣读石碑上的律条。

  白苏深吸一口气,清脆却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

  窃取部落粮食物资者,视情节轻重,断一指至断一手! 私斗致伤者,罚苦役三十日;致残者,抵罪为奴;致死者,偿命! 临战畏缩、违背征召者,本人处死,家眷为奴! 公然亵渎王权、毁谤王者,裂体处死,弃尸荒野! ……

  每念出一条,人群就安静一分,到最后,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了。一种无形的、却比刀锋更令人胆寒的恐惧,牢牢攫住了每一个人。这些规则如此具体,如此残酷,而且被永恒地刻在了石头上,意味着再无侥幸,求饶也无用。

  然而,律法的威严,终究需要血来浇铸第一层红漆。

  就在石碑立起后的第三天,一个被饥饿逼疯了的老奴隶,趁夜偷偷潜入仓库区域,想从那庞大的石磨缝隙里抠搜一点残留的麸皮碎屑。他被巡夜的战士抓了个正着。

  案件清晰,无可辩驳。按照新立的律法,窃取粮食,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碎屑,也需受刑。

  熊爪枯槁决定亲自主持这第一次执法。

  清晨,全体族人再次被强制聚集到石碑前。那名枯瘦如柴的老奴隶被拖到中央,吓得瘫软在地,屎尿失禁。

  熊爪枯槁冷漠地看了一眼,吐出两个字:行刑。

  两名强壮的战士上前,一人死死按住老奴隶挣扎的胳膊,另一人抽出了新磨利的铜斧。

  手!负责行刑的战士看向岩骨枯槁,后者看向熊爪。熊爪枯槁面无表情:初犯,窃取微量,断一指以儆效尤。

  铜斧挥下。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长空。一根干枯肮脏的手指飞了出去,落在尘埃里。鲜血从断口处喷涌而出。

  老奴隶当场昏死过去。

  人群鸦雀无声,每个人都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孩子们被母亲死死捂住眼睛,但那股血腥味和惨叫声已经钻入了他们每一个毛孔。

  熊爪枯槁走到石碑前,亲手将溅到石碑上的几点鲜血涂抹开,让那暗红的色泽渗入冰冷的刻痕之中。

  看到了吗?这就是法!这就是违逆铁律的下场!他声音隆隆,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与之对视的人都恐惧地低下头去。这石碑,就是你们的尺!你们的界!越界者,血染石碑!

  秦霄被强迫在一旁观看。当铜斧落下,鲜血溅出的那一刻,他浑身剧烈地一颤。他脑海中那些关于“法治精神”、“程序正义”、“罪刑相适应”的碎片疯狂闪烁,与眼前这原始、残酷、纯粹以威慑和恐怖为目的的“执法”景象发生着剧烈的冲突。

  …法律…不应只是暴力工具… …威慑…报应… …人权…哪怕是最低程度的… …错误…扭曲… …但…秩序…确实…建立了…

  他的头痛欲裂,仿佛有两个灵魂在颅内厮杀。一个在尖叫着这是野蛮的倒退,另一个却在冰冷地计算着这种恐怖所带来的秩序效率。

  白苏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滩血迹和石碑上被抹开的血痕。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再次陷入掌心。她比任何人都更早理解了这律法的本质——它不是保护弱者的盾,而是巩固强权的剑,是用鲜血书写、用恐惧灌输的统治工具。

  第一滴血,渗入了石碑的刻痕。 第一声惨叫,烙印进了所有人的记忆。 名为“法”的恐怖,于此日正式降临。 它冰冷,噬血,毫无温情,只为维系那尊巨鼎和独眼王权的绝对威严。

  律碑初立,刑威已彰。熊部落的每一个人,从此都生活在了这块冰冷石头的阴影之下,它的条款如同无形的锁链,比任何皮绳都捆得更紧,更令人窒息。文明的进程,在此刻,露出了它最血腥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