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商契浸泪:契约墨写家破-《远古人皇纪》

  宫闱中毒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去,阿萦惨死的景象仍在某些人的噩梦中浮现,熊爪枯槁的统治机器却已隆隆转向下一个目标。外部威胁暂时平息,内部秩序通过血律和漏刻得以维持,但他的野心需要更多的资源来喂养——喂养那日益庞大的战士队伍,喂养那不断运转的工坊,喂养他那永无止境的征服欲望。

  单纯的掠夺和部落内部的压榨已接近极限。焦土政策毁灭了敌人,也毁灭了潜在的财富。熊爪枯槁开始将目光投向一种更可持续、也更隐蔽的掠夺方式——贸易。并非平等的交换,而是利用武力为后盾,以规则和契约形式包装起来的系统性剥削。

  那新铸的、带着冤魂血泪的金属钱币,成了关键的工具。

  他再次召集了秦霄和白苏。这一次,他的问题围绕着如何让钱币真正流通起来,如何用它们撬开其他部落的仓库,换取更多的粮食、皮革、奴隶和各种物资。

  商业…贸易… …垄断… …不平等交换… …契约… …债务… …强制履行… …法律保障… …

  秦霄的意识在混沌中搜寻。关于早期商业活动、高利贷、垄断贸易的知识碎片浮现出来。他断断续续地描述:制定…价格…用钱币标价… …签订契约…兽皮或木板…刻写条款… …违约惩罚… …部落武力…保障交易… …低价买入…高价卖出…

  熊爪枯槁立刻理解了其中的精髓。用武力保证规则,用规则进行掠夺。这比单纯的烧杀抢掠更“文明”,也更持久。他命令白苏负责起草贸易的条款和契约样式,要求条款尽可能有利于熊部落,并将违约惩罚与那血淋淋的律法石碑联系起来。

  很快,一支由熊部落战士“护送”的贸易队伍组建起来。他们携带着数量有限的钱币和少量从征服中获得的、熊部落自己并不急需的物品(如某些特定颜色的羽毛、罕见的贝壳),前往那些臣服或中立的部落进行“贸易”。

  贸易的过程,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不对等。

  熊部落的贸易代表,身后站着面无表情、手持铜斧的战士,他们会强行规定交易价格:一袋沉重的谷物只能换几枚轻飘飘的铜币;一张上好的兽皮,换得的钱币甚至不够在熊部落内部买回同等大小的劣质皮料。

  许多部落起初不愿接受这种明显不公平的交易,他们更习惯以物易物。但贸易代表会冷笑着指出熊部落的舟师和军队就在附近,并提醒他们林栖部落和泽部落的下场。同时,他们也会抛出一点点诱饵:如果签订长期供应契约,提前支付少量钱币作为定金,价格可以“稍微”优惠。

  恐惧和短视的贪婪,使得一些部落首领犹豫着签下了那些用颜料书写在兽皮或刻在木板上的契约。他们不识字,只能听信熊部落代表的口头解释,以为只是普通的交易约定,最多价格吃点亏。

  然而,契约的条款却暗藏毒牙。里面写明了严格的交付时间、质量标准(由熊部落的人判定),以及高昂的违约罚金——往往是契约价值的数倍,若无法用财物抵偿,则需以人口(沦为奴隶)抵债。

  白苏起草这些条款时,手指微微颤抖。她清楚地知道每一条严苛规定背后可能带来的灾难,但她无法反抗熊爪枯槁的意志,只能尽可能地将条款写得清晰,避免模糊不清导致更大的随意性迫害。但这并不能改变其剥削的本质。

  商契浸泪。墨迹未干,泪水已预流。

  悲剧很快上演。

  一个位于上游山区的小部落,被称为山羊部落,以养殖山羊和采集某种可食用的苔藓为生。他们迫于熊部落的威慑,签订了一份定期供应山羊和苔藓的契约,换取了一些钱币和少许盐块。

  然而,签约后不久,山羊部落所在山区爆发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大量山羊病死,苔藓也因气候反常而减产。他们无法按时足量交付约定的物资。

  交付日到了,熊部落的贸易代表和战士准时到来。看着寥寥无几的山羊和苔藓,代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拿出那份契约,冰冷地指向违约条款:要么支付相当于货物价值五倍的罚金(那是一个山羊部落倾尽所有也无法凑齐的天文数字),要么,用人口抵债。按契约规定,逾期一日,则需多抵一人。

  山羊部落的首领跪地苦苦哀求,陈述灾情,请求宽限。但代表的回答只有冰冷的契约文字和身后战士拔出的铜斧。

  最终,山羊部落不得不交出了十名青壮年男女和五名少年,作为首批抵债的“货物”。哭泣声和哀求声回荡在山谷中,签订契约时得到的那几枚冰冷钱币,此刻仿佛烫手的火炭,灼烧着所有族人的心。

  而这些新奴隶被带回熊部落后,立刻被投入到最危险、最辛苦的矿坑或熔炉旁劳作,他们的血泪将继续为熊部落的战争机器添加燃料。

  类似的事情在不同的部落不断重演。有时是因为天灾,有时是因为熊部落单方面提高质量标准或随意解释条款,有时甚至只是贸易代表故意找茬,目的就是为了榨取更多的人口和资源。

  契约,这本应是保障交易公平的工具,在熊部落这里,成了套在周边部落脖颈上、逐渐收紧的绞索。墨写的条款,浸透了泪水,书写着无数家庭破碎的悲剧。

  秦霄偶尔会看到那些被押送回来的新奴隶,看到他们麻木绝望的眼神。他脑海中关于合同法、商业伦理、债务奴隶制的知识碎片会剧烈翻腾,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和头痛。

  …契约自由…形式公平…实质剥削… …武力背书的不平等交换… …债务奴役… …经济殖民… …我是…共犯…

  他的痛苦无人知晓,也无法改变任何现实。

  白苏负责记录每一次贸易往来和契约执行情况。她看着账目上不断增加的钱币和物资流入,也看着奴隶名册上不断增添的新名字和其背后代表的破碎家庭。她变得更加沉默,那双聪慧的眼睛里,沉淀着越来越深的沉重与无奈。她利用自己的一点权限,偶尔会在核定罚金或抵债人数时,偷偷减去一点,但这无疑是杯水车薪,无法改变整个系统的残酷。

  商队依旧在战士的护卫下,往来于各个部落之间。他们带来的不再是平等的交换,而是带着血腥味的契约和冰冷的钱币。每一次交易成功的背后,都可能意味着又一个部落被套上了经济的枷锁,又一个家庭在墨写的条款下支离破碎。

  商契浸泪,墨写家破。 熊部落的王权,除了刀剑与烈火,又增添了一样更为精致、却也更为阴冷的统治工具——契约。文明的表象之下,掠夺的本质从未改变,只是披上了一件用文字和规则编织的、更加虚伪也更加残酷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