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平安康乐-《韫朝阳,余晖不落同归处》

  万幸堀室的石墙够分量,他们怎么闹都没人能瞧见。

  酒足饭饱,寒意驱散热气上涌,人便活跃起来。手上掂着两份压岁钱,更是亢奋得找不着北。

  迎夏和五月两位姑娘不知说到哪儿,认为光嘴皮子较量不过瘾,撸起袖子就要切磋拳脚。

  本在一旁凑热闹的两个红脸心里痒痒,苍泫借走寇韫的追龙,半夏见状抄起他的拐棍,亦打得如火如荼。

  百里寻真口欲眼福皆已满足,便开口辞行。

  “带上两坛酒。”夏侯朝不加挽留。

  “好主意!不过,一坛就够了。”

  “她喝不来。”

  百里寻真方要转身,寇韫又叫住他,“三公子,可否帮我个忙?”

  待他点头,她起身离开。

  石门一开一合,她手里多出一个仔细裹着的红绸包。

  与她方才给迎夏她们的一般模样。

  “这是给……”

  寇韫但笑不语。

  百里寻真刚问出口便明白过来,双手接过小心收进怀中,冲她点了点头。

  看着人离去,寇韫才回身。

  夏侯朝在后头安静瞧她。

  她没言语,只给一旁瘫倒在藤椅上,不闻天地的又蓝盖好被子。

  这丫头扬言不醉不归,结果一杯下肚,老家都到了。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堀室建得十足宽敞,不然扛不住他们这般折腾。”

  不仅宽敞,东西一应俱全。

  夏侯朝坐在罗汉床一侧,中间炕案摆着未置棋子的空棋盘。

  寇韫在另一侧落座,随手执起一白子落下。

  黑子后行,夏侯朝接道,“以往在上边能收敛些。”

  今年没有外人,自然都撒了欢。

  寇韫的目光移至战局激烈之地。

  半夏几人的功夫都不错,搁在平常,定是一番精彩的对决。

  可一碰上酒,场面便有些滑稽。灯火之下,招式路数时有时无,拳脚枪棍一通乱飞。

  寇韫招架不住,脸颊缓缓上扬。

  酒气熏过,她的脸微微透着红,夏侯朝分不开眼去看其他,“只是可惜,这里燃不了烟花。”

  寇韫呼吸稍顿,望他一眼,复垂头勾唇,“待太平日。”

  指尖一定,落子天元。

  夏侯朝眉头微挑,追随她的动作,拾起适才安置的黑白二子,“再放不迟。”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的对方温柔而坚定。

  原本缠斗得难舍难分的两位姑娘,不晓得在哪一刹那,互通了什么心意,竟抱在一块痛哭起来。

  另一伙也不安分,苍泫没控制住力道,一枪折了半夏的拐棍。半夏倒是没哭,只扒住追龙不放,嚷着要苍泫赔他一模一样的拐棍。

  好戏一出接一出,寇韫笑得不能自已,全然无心下棋。

  烛火无风摇曳,夏侯朝的心亦跟着摇曳。

  美酒作用有二,先亢奋,后委顿。

  起初不知是谁先许下,痛饮至天明的豪言壮志。

  理想自是极为美好的。

  现实是……

  桌上、椅上、地衣上,熏炉边、酒坛边、拐棍边,乃至追龙的枪身上,或多或少,都生了人气。

  躺着的、趴着的、抱着的、倚着的,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夏侯朝心下感叹,此前让人加厚地衣,是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他低下头,怀里抱着整间堀室内睡得最规矩、最安稳的人,笑得开怀,“果然,丫鬟随主。”

  旧日秉烛守夜之人睡梦香甜。

  而今朝的守夜人,则成了他。

  无所谓,只要她在他身边,睡着或是醒着,都好。

  夏侯朝抚上寇韫脸颊的力道极轻,可她仍似被惊动,浅浅皱起眉,却又没清醒,只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她颈间的两枚指环悄悄探出头来,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堀室内的温暖。

  他的目光柔若春水,轻轻为她掖实被子,就手从书几上取来一本书。

  挑灯夜读这种事,他最为擅长。

  早在兄长染疾时,他便开始帮着处理部分政务。后来煊儿登基,绝大部分朝务都得他来看顾,因而即便封印休朝,他也不能安下心思歇息。

  先头几年除夕,他常与奏本作伴守岁。

  半夏是个立不稳的,口头军令状从不含糊,没一会儿呼噜便打得震天响,年年如此。

  奏章上那白纸黑字更是困人,一堆词句里,找出一个有用的字都有不小的难度。

  导致偶尔,他也撑不住。

  今年,有她在。

  他突然觉得,这守岁,有些意思了。

  ……

  番馆。

  李湘然是云都第一个,与新岁欢喜、聿王哀丧均无甚关联的局外人。

  她的丫鬟清桃是第二个。

  屠宰祭祀,团圆守岁,庆阳除夕的习俗与云姜相差无几。唯一特别的是,他们有个必饮除祟酒的习惯。

  除祟酒本是庆阳独有,与云姜互市后,开始在云姜流通,但因味道有些奇怪,在云姜并不受欢迎。

  习惯之所以是习惯,便是无论身在何方,无论年长几何,都不会轻易改变。

  李湘然身处他乡,却照旧寻来除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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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醇的酒香夹杂着一股药味。

  以往她最爱的味道,现下摆在面前,竟觉得了然无趣,甚至还有些刺鼻。

  庆阳不远千里飞过来的信笺平铺在桌面上,稀稀落落的几字——

  同盟已成,里外相应。

  “父皇,还有别的话吗?”

  清桃摇头。

  李湘然闭上双眼,藏住眸底呼之欲出的嘲讽。

  世人皆道她是李珹最宠爱的掌中明珠,事实上,明珠并非关键,掌中才是。

  李珹只喜欢有用的人,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处。

  手心被毛茸茸的触感占据,李湘然再睁眼,心间冷意退散。

  狸奴阿福被她喂得滚圆,身形较原来壮硕一倍,翻着肚皮蹭她的手。

  人比不过猫。

  “还是我的阿福最贴心。”她将它抱在怀中,这里摸摸那里挠挠,小猫舒服得直呼噜。

  “咚,咚。”

  敲门声突兀,给阿福的耳朵吓得竖起来。

  “谁?”清桃立马警惕,快步走到门边,握紧手中短刀。

  良久,屋外再没其他动静。清桃开门出去,什么人都没有。

  斜风吹入檐下的几片雪花散落地面,定睛一看,旁边还伴着一个雕花的木盒,外加一坛酒。

  “公主,有人送了东西来。”

  李湘然放下猫,只犹豫一眨眼的功夫,便让清桃打开盒子。

  盒子里头,一个收拾工整的红绸包下,垫着一张薄薄信笺。

  清桃取出红绸包,李湘然拾起信笺查看,上边是她见过的清秀字迹——

  送旧迎新,平安康乐。

  同是简单的八个字,却叫她心神恍惚。

  “公主,竟是除祟酒!”清桃揭开酒坛盖子闻嗅,惊道,“这究竟是谁送来的?”

  李湘然只是笑,隔着衣服,准确摸向手臂的伤痕。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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