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相亲相爱-《韫朝阳,余晖不落同归处》

  年关休朝之后,迎金巷的糖水铺打烊的时间也提前了。

  老唐家总是偷懒的一块门板今儿终于用心当值,合得密不透风。

  老唐两手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老姜汤,侧身刚从帘子后头钻出来,便见钟羽在门口掸雪。

  他出声调侃,“哎哟,咱们踏雪无痕的老钟,今日也被雪给逮住啦?”

  钟羽没抬头,只张嘴,“可不是嘛,常在雪里走,哪能不湿鞋。”

  老唐哈哈大笑,搁下老姜汤,问,“你这时候来,可是将军有什么吩咐?”

  “没事就不能来讨碗姜汤喝?”

  老唐一听,便知没什么要紧事,马上一屁股坐下,“当然可以。”

  处理好衣服,钟羽在对面落座,“给一贵人送东西。”

  “顺便——”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包,递到老唐面前。

  老唐自然知道那是什么,红绸照得人眼眶发热,“嗐,这将军真是的……”

  钟羽拢紧衣襟,轻拍胸口,将怀里余下的两份也安顿妥当,随后捧着姜汤吹散热气,喝了一口,“彭家又出事了。”

  “是啊,估计大理寺的兄弟们头疼得很,尤其小纪大人,好容易得个闲,唉……”

  ……

  “阿嚏!”

  这是今天的第二个喷嚏,给纪逢欢打得有点晕,忙捂紧身上的斗篷。

  眼前的场面司空见惯。

  地上的血泊中,直挺挺躺着一个人,血水渗入毛席,将团花纹样变了颜色。

  躺着的人,是彭世昌的第二任夫人,江莲心。

  不久前,她在此处,将彭世昌的尸体捉奸在床。而现在,她成了这里的第二具尸体。

  门开着,衙差老刘一个箭步飞跨进来,瞥见满地鲜红,又掩着口鼻一个箭步飞扑出去。

  “呕——”

  跟在他身后的捕头老王摇头嫌弃,“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就这模样还成日喜欢冲在前头。”

  老王边走边叨咕,“还好我人遣散得快。”

  “大人,这……”到了纪逢欢跟前,他低头压下嗓门,声音转虚,“弟兄们里三层外三层,看得紧着呢,饭都没顾上吃,这屋就她一人,没别人来过。”

  “哪个大半夜的敢往这死过人的屋里跑,天知道这女人,竟能自己没了……”

  纪逢欢俯视地上的尸体,昔时那刻薄的嘴脸还在眼前。

  “嘿,真是邪了老刘家的大门儿!”

  恰逢除夕夜,老王更是开始胡思乱想,“这彭府,怕不是真有鬼?”

  “有。”

  “啊?那咱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

  “莫要沾上不干净的东西,白日再请师父一道来。”

  纪逢欢阴着脸,抻头靠近他,“不用,那鬼啊,我抓到了。”

  她的表情可比血水里那位更可怕,老王往后一撤,拔腿就要跑。

  纪逢欢揪着他的后脖领子,给人提了回来,“你堂堂一大理寺捕头,上缉凶犯,下敛死尸,还怕什么鬼。”

  老王反应过来,挠着头道,“大人说的是……”

  “不过,你没猜错,这里头真有鬼。”纪逢欢兴起,玩起峰回路转。

  “那鬼,”她声音低沉,“就是我。”

  “大人,天冷,别闹了……”

  “你说没人进来,不就是说,我是鬼吗?”纪逢欢环着手臂,翻他一个白眼。

  “我……”

  老王好歹正经干过多年衙差,眼睛一亮,似乎想明白了。

  纪逢欢正要开口,哪想他矮下身,以气声道,“大人,你杀人啦?这不行啊,咱可不兴干那知法犯法的事儿啊!你别想不开……”

  纪逢欢想生气,但又觉得,他有这般觉悟是件好事。

  罢了。

  “你不如探探她的脉搏。”

  老王虽然人傻,但动作快,当即蹲下身子去摸江莲心的脖子。

  江莲心安静得像睡着了,实际上,也的确是睡着了。

  虽然是被迫吃的药。

  “大人,为何要……”

  “过两日,把抓上回那跛子的海捕文书更新一下。”纪逢欢不再戏言,正色道,“还有,将丫鬟紫苏放了。”

  先前并无证据指向紫苏是凶犯,可毕竟人在案发现场,她便先下令关押。

  “大人的意思是,将这事儿,推给那跛子?”老王的脑子到底是回来了。

  纪逢欢微笑不言。朝堂上玩弄权术她不擅长,但既然人家往她湖里投石,那她便干脆将这水搅浑。

  老刘吐完,白着脸进屋。

  老王见状黑着脸挡在血泊前,“这活儿给你干的,真是!”

  “人没了,抬回衙门吧。”纪逢欢看着老刘的样子,又补一句,“老王你来。”

  “是,外边的进来!”

  衙差抬着蒙上白布的尸体出门,纪逢欢徐徐随在后头。

  除夕夜,彭府众人自然个个精神抖擞,被大理寺的衙差驱赶,也丝毫不怯。

  三三两两聚在不远处的回廊,伸头探脑往那方白布上瞧,有几个姨娘手中还捏着叶子牌。

  彭莹秀同她的丫鬟站在更远的拐角,一身孝服即使有意低调,也很难不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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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纪逢欢依旧不喜欢她,但不可否认,盯紧江莲心,是她提供的灵感。

  这点,纪逢欢是感激的。

  彭世昌死亡之日,起初,取证和问讯都没什么进展,直到彭莹秀出现。

  问到江莲心平时与彭世昌的关系如何。

  她先是不知道、不关心。

  而后,又细声嘲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爹后院莺莺燕燕那么多,却只有我跟兄长两个孩子吗?”

  “她江莲心就是个下不了蛋的,所以,她给我爹也下了药。”

  “真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夫妻啊!”

  这些话,听起来有些疯,但纪逢欢从中捕捉到了有趣的信息。

  江莲心那日的表现不太对劲,可她有不在场证明。

  她好起夜,一晚能有两三回,醒来便不容易再入睡,常喜欢开着半扇窗,靠窗呆坐,等困意续上,再回去睡。

  内院值夜的丫鬟小厮都瞧得仔细,她从头至尾没出过房门。

  此时,纪逢欢肯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这桩案子不同其他,“为何杀”比“何人杀”,更加重要。

  定下目标,她便派人看着江莲心,与此同时,也没落下彭莹秀。

  这位也有转移她注意的嫌疑,但她并不怀疑她。

  毕竟她要依靠彭世昌生活,害死他对她没有好处。

  彭莹秀不怎么正经的提示确实起了作用。

  江莲心没安分几天,便露出尾巴,挑个黑夜来彭世昌屋里翻东西。

  收到人有动作的消息,纪逢欢便放下筷子赶来。

  江莲心被她抓个正着,还没怎么吓唬,自己便把一切都抖搂出来。

  包括她撺掇彭世昌暗度陈仓,昧下赈灾银。

  包括彭世昌事败被灭口,她借口找寻赈灾银下落苟活。

  当然也包括,她与彭世昌先是各为其主,后是同为一主。

  彭莹秀果真嗅觉敏锐。

  真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夫妻。

  “回去得向爹多讨些压岁钱,好生压压惊。”

  纪逢欢敛回目光,心头的担子轻,脚下的步伐也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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