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早说过了-《莲花楼之红绸快》

  回到敌营,也打得差不多了。

  缭绕的战火,小了下去,有的地方业已熄灭。

  李相夷叫了个军医,来给李莲花看伤。

  自己则提着剑,跟其他人清扫战场去了。

  等清扫完,月亮已隐下山头,天光大亮。

  天边流泻着暖意融融的橘黄和绯红,太阳就要升起来了,照遍漠北荒芜而辽阔的大地。

  李相夷五人,这时才让军医处理伤口。

  上过药,对付过早饭,还得安排行程。

  大军分成了三个部分,一部分带着伤员,一部分押解敌军,皆回小青峰去。

  还有一部分,则随李相夷他们,携着母痋,给漠北和凉州的人解蛊痋。

  等两地的蛊痋解完,已是好几天后了。

  至此,众人才得以清闲片刻。

  是日,队伍驻扎在凉州城外的胡杨林里,打算第二天启程回去。

  时值傍晚,金乌西沉。

  霞光一泻千里,从无垠的天空,一直倾斜到黄沙的尽头。

  凉风吹过胡杨,沙沙作响。

  林子里起着烟,香味向四方弥散,众人一簇一簇的,吃着大锅饭。

  李相夷六人,也围坐在一只铁釜前,吃着晚饭。

  这闲下来了,没有大事隔在中间,私事就像蠢蠢欲动的春笋,卯了劲往土外头窜。

  几个人想开口说话,都无从开口。

  遂一个劲地扒碗里的饭,吃锅里的菜。

  唯有锅底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发出声响。

  风一吹,火舌燎得老长,把每个人的神情,都映得无处遁形。

  一会后,南宫弦月实在受不了这古怪的氛围,最先打破僵局。

  “你们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平时也不这样啊。

  五个人同步顿住筷子,目光胡乱一接,又缩回去,专注干饭。

  说是干饭,其实食不甘味。

  釜里炖的羊骨肉,是城里新买的,谁也说不出它的鲜。

  行,好得很。

  南宫弦月心说,这五个人,肯定有事瞒着他。

  “随机”揪个倒霉蛋先“开刀”好了。

  他一抬胳膊肘,撞下旁边的方多病——这是他最清楚的。

  “你还没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会李相夷的功夫?”

  “啊?”方多病没听清的样子。

  突然,他噌地站起来,双手捧着尚未干净的碗。

  “我吃饱了。”

  然后,嗒嗒嗒地跑掉了。

  许是受到启发,笛飞声也起了身,擦把嘴巴。

  “饱了。”

  说完,转身就走,步步生风。

  接着,李莲花犹豫两秒,也撑膝起来。

  “那个,我也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他迈着看似从容,实际有些慌乱的步子离开。

  李相夷和小笛飞声扭着头,朝人远去的方向望了望,随后也齐齐撂了筷子。

  “我们也吃饱了。”

  “你慢慢吃。”

  两人大步流星地,没入胡杨林深处。

  原地,剩下个莫名其妙的南宫弦月,四顾张望。

  这才多久,就饱了?

  “不是,”他大喊,“喂!”

  “喂——”

  没有任何人回来。

  他气呼呼地一杵筷子,碗底“噔”地一声。

  气罢两秒,捞了只羊腿骨,捧在手里啃,鼓着腮帮咕咕囔囔的。

  “不吃拉倒,我吃完去。”

  “等晚上睡觉,一个个的都别喊饿。”

  炊烟渐淡,灶火渐熄。

  晚霞褪了颜色,天幕一点点变为深邃的蓝。

  月亮从沙丘上升起,泛着金黄的光辉,浑圆得不可思议。

  众人三五成群地,坐在沙地上,或树下纳凉谈天。

  一棵古老博大的胡杨树,荫蔽着树下的一个白衣人。

  李莲花坐在虬结凸起的树根上,执着漆木山的酒葫芦,不时呷上两口。

  不知何时,后头传来道声音。

  “你在躲我?”

  李莲花被吓了一跳,偏头看去,正有一白衣红绸的人,朝这边走来。

  他习惯性把酒葫芦往广袖里藏,转念一想,没必要了。

  就拿在手里,嘴上却仍旧没有正面回答。

  “你走路没声的吗?”

  李相夷行至近前,低头看着他。

  “我走路有没有声,你不知道吗?”

  李莲花错开他视线,挠挠鼻子。

  “我不过是找个地方喝酒,你看你又多想了吧。”

  他配合着晃下葫芦。

  意思是,你看,我要是躲着你,这葫芦早收回去了。

  李相夷“哼”了声,心中堪破。

  “狡辩。”

  此地远离营帐,周围都没个人影。喝个酒的话,有必要跑这么远吗。

  也不知道是逛了多少圈,才找到这鬼地方。

  他跨过树根,在边上坐下,顺带掸了下膝上的布料。

  距离太近,其实也没有多近,不过李莲花感觉有点近,就挪了一挪。

  李相夷皱眉,夹枪夹棒道。

  “心虚了?”

  李莲花长长呼口气,把酒一递。

  “喝酒吗?”

  “喝。”

  李相夷一把夺过,仰头灌了口。

  酒挺烈,咽罢,肠胃都是烧的。

  趁着酒水冲头,他建设性开口。

  “我做了个梦。”

  李莲花“嗯”了声。

  “你不问我梦到了什么吗?”李相夷认为这个反应过于简单了。

  李莲花不是很想听,李相夷的口吻,去说自己的经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提。

  他沉默俄顷,还是顺着道。

  “你梦到什么了?”

  李相夷满意了。

  但千言万语汇聚成大海,一股脑又倒腾不出来。

  喉咙像吞刀子,半天过去,嘴里也就跳出两句短话。

  “很多。”

  “关于你的。”

  酸涩溢满心间,他也不愿过多去戳李莲花的痛处,哽了下,只挑梦里没有的问。

  “望江亭后,你去了哪里?”

  李莲花算是知道,这小子梦到什么地步了。

  “东海。”他眺着遥远的地方答。

  并三言两语,把自己昏迷日久的事情省去,只说在江边买了艘渔船,划船划去了东海。

  还解释说,东海是个很不错的养老地。

  李相夷拆解还原,“漂过去的吧。”

  那个时候,人都奄奄一息了。

  李莲花无言以对,“……”

  “你能别骗我了吗?”李相夷侧头,望进他眼底。

  那诚挚,甚至带了点委屈的目光,让李莲花于心不忍起来,弄得他欠了什么似的。

  “行。”他无奈道。

  李相夷往下问,最关切的一个问题。

  “毒呢?”

  “解了,你不是看得出来吗。” 李莲花十分实诚地摊出手腕。

  “过去那八年,我总做不了假吧。”

  李相夷还真就顺水推舟,搭了下脉。

  “……”李莲花反手打他。

  疑神疑鬼的,真不信啊?

  李相夷见他吃瘪,扯出个轻笑。

  笑没两秒,那虚空的丹田,便叫那笑苦意丛生。

  他眨下眼睫,继续问,“怎么解的?”

  李莲花老实交代了。

  “原来如此。”李相夷堵塞心头的执念,松了一松。

  “幸好。”

  幸好你还活着。

  “少师呢,如何重塑的?”他想起断成几截的剑。

  若非重塑,那他也不知道,那把饱经波折的老剑,是如何见到他的。

  李莲花还没给出答案,他自己猜出来了。

  “送给神兵谷那块化龙晶石?”

  李莲花拍拍他肩膀,“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下一刻,李相夷的话,就让他卡了一下壳。

  “但不是你拿去重塑的吧。”

  李莲花收走手,搭回膝盖。

  “紫衿捡起来了,后来,阿飞要过来,拿去重锻的。”

  当然,笛飞声那种“要”,不是一般的“要”。

  他很大方地,送了两掌作登门拜访的礼物。

  自那后,肖紫衿躺了足足四个月,才有所好转。

  李相夷知他略去了某些东西,李莲花经常,粉饰一些尖锐的痛苦和关系。

  他却和解不了,“‘紫衿’,你还真是既往不咎。”

  他说这话时,眼光比冬雪还冷。

  那一瞬间,李莲花真怕他乱来,不止肖紫衿一个人。

  “那些事情于你而言,都尚未发生,也不会发生了。”

  所以,切勿汲汲于此。

  “事情未犯,是因为你。”李相夷拎得明明白白。

  “但是本性难移,我会提防他们。”

  李莲花没再劝什么。

  防人之心,好像也曾是他闯入李相夷的命运的目的之一。

  不是坏事,挺好的。

  李相夷据此,发散到了更远的地方。

  “你是不是很恨我?”他瑟缩着耳朵问。

  李莲花放过了所有人,独独对他的恨,从一而终地盘桓不去。

  尽管扁舟之上,李莲花写着绝笔书,说了不怪之类的话。

  可真的不恨了吗?

  要不然,这八年的光阴,缘何总以不快的眼神看他。

  “恨。”李莲花眉目沉了沉,很快松开。

  “以前恨着,后来不恨了。”

  当年的事,入局者迷,李相夷也没那么罪无可恕。

  或许是时候,放过自己了。

  “真的?”李相夷不是很相信。

  李莲花心知肚明,他在想什么,“我不过是看不惯,你的一些行事作风罢了。”

  “到不了恨的程度。”

  “再说了,”他再度抬手,摁了摁他肩头,“那些事错在我,又不是你做的。”

  李相夷眼眶一酸,心头胀得厉害。

  如果说李莲花恨他,他即便不是滋味,也接受李莲花所有的恨。

  可是李莲花说不恨,他恨的,是以前的自己。

  这让他,要难受千倍万倍。

  “你觉得,”他从中读出条信息,“我们是两个人?”

  李莲花把他手里的葫芦拿过来,喝上口酒。

  “你叫李相夷,我叫李莲花。”

  “怎么不是两个人?”

  李相夷不置可否,低头看地上的沙。

  说是两个人,冥冥中却有条无形的线,将他们相连,心有灵犀,命脉与共。

  说是一个人,他们的名字不一,性情也相距甚远。中间隔着分界,永不能融汇。

  是啊,两个人。

  自从李莲花出现在此的那一刻,一切都天差地别。

  他把酒捞回来,喉结连连滚动,一口气去了半壶的酒。

  以至于胡杨瀚海,都不禁恍惚起来。

  他捏着葫芦,酒水侵入肺腑,每一滴都是苦的。

  “那十年,很苦吧?”

  李莲花摇摇头,盈笑道。

  “种种地养养狗,晒晒太阳看看山水。”

  “一个人找到了自己想过的生活,算不得吃苦。”

  李相夷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参悟扬州慢的时候,他想,他理解了李莲花的悠然与自得。

  再一想,若要抛开十年如一日的碧茶之苦,斗米之艰……不,抛不开,完全抛不开。

  “悠然见南山”是真的,“草盛豆苗稀”也是真的。

  他紧咬住牙关,抑制眼眶的温热。

  半开玩笑道,“那以后,你跟着我混,我养你。”

  “以后……”李莲花极认真地思考这个词。

  “估计不大行。”

  “为什么?”李相夷忽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总归是要回去的。”李莲花踌躇一番,搓指的动作掐停。

  “回哪里?”李相夷心头一提,擂起鼓来。

  换而言之,也可以说,你们从哪里来?

  “二十年后。”李莲花仰望着星空,浩大无穷。

  “那是有点老了。”李相夷信口说。

  难怪出门在外,总有人怀疑,李莲花是他爹。

  也就是现在年岁渐长,声名在外,江湖中才少了。

  李莲花送了个大白眼,“……”

  怎么说话呢?

  “等一下。”他蓦地,发觉出一点差池。

  “现在八年已去,应该是十二年后了。”

  弹指后,又道,“还是不对,我们那边的时间,大抵……”

  他不太确定,“大抵也变了吧。”

  李相夷亦若有所思,揪出关键道。

  “你们没有老。”

  八年那么长,三个大的,没有添一条皱纹。

  李莲花忖罢片刻,对外摆了下手。

  “不管了,回去再说吧。”

  “一定要回去吗?”李相夷早已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他想象不出,有一天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了,生活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李莲花特别郑重地“嗯”了声。

  “我们的到来,已经影响了太多事。”

  “在那边,”他耐心表明,“小宝有家人,阿飞有金鸳盟,我也要给师娘养老。”

  “你,明白吗?”

  “……明白。”李相夷失落落的,声音也小。

  心脏仿佛被生生挖掉了一块,再难完整,虽然李莲花他们尚未离开。

  他双手死死抠住酒葫芦,强忍着什么,人久久没有说话。

  李莲花从脖子往下,顺了顺他脊背。

  这一顺,他立马偏过头去。

  整张脸朝着树木,陷入黑暗里,眼眶里的湿意盈盈欲坠。

  “你们怎么过来的?”他憋回去问。

  “出海打了个渔。”李莲花徐徐道来。

  “海上起了风暴,把我们卷进了一扇门里。”

  “过了门,就到了这里。”

  “倒是离奇。”李相夷评价。

  “同你那话本不遑多让。”

  实在是玄之又玄,令人匪夷所思。

  “那你们八年前怎么不回去?”他奇道。

  若说过来后,李莲花他们生过改动命运的想法,那么单孤刀的箱子翻出来提醒过他,笛家堡解救过小笛飞声,便算此间事了。

  以他们的行事风格,是不会拖泥带水,牵出那么多羁绊来的。

  李莲花“唉”了声,“这不回不去了吗。”

  他一五一十,把太虚门和问天痋的情况告知。

  “十年。”李相夷不知何味地,重复这个时间。

  是那么长,长到李莲花拖着重逾千斤的沉疴,一个人走了极远的路。

  是那么短,短到他才认清李莲花他们,要不了多久,就要失去了。

  也许,他应该知足。

  遇见,跨越时空的遇见,还不够幸运吗?

  何况,他们用十年的时间陪着他,占据了成长的角角落落。

  无端地,他手移动着,握了下腰侧挂的平安符。

  一如既往,那颗硬硬的东西,隔着布料硌着掌心。

  瞬息间,他福至心灵,一把扯了下来。

  “你当初说——”

  酒壶被置到地上,他急不可耐地要撕开来。

  刚动作,又停下来,撕坏了怎么办?

  “你缝回去。”他要求。

  李莲花不干,“以前说了你不信我,如今还要我操二次针,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我不管,你缝回去。”李相夷不讲道理,还横加威胁。

  “你少师在我那儿,不然你就别想拿走了。”

  “等回头,莲花楼我也拆了。”

  “未来两年的萝卜,你更别想种个安生。”

  “还有——”

  “怕了你了。”李莲花半举高一只手,缴械投降。

  “缝缝缝,缝行了吧,祖宗。”

  李相夷得了保证,放心地拆起来。

  他没敢太用力,怕把布弄破了,缝也缝不了。

  只捏住边缝线下的料子,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朝外拉,一点一点把线绷断。

  开出口子的那一刻,他借着月光觑进去,呼吸不由得一滞。

  果然,一粒碎银。

  他拿出来,捏在手里。

  不轻也不重,刚好——

  五两。

  他注目着银质的金属,月华映在上面,宛如湖面闪烁的波光。

  “你为什么把银子放在里面?”

  “我们刚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会在这里待这么久。”李莲花扫眼银子,道。

  “那时候我就想,倘若木匣不足以提醒你。”

  “你日后免不了还要成为我的话,至少能撑上一撑,不会饿肚子。”

  他当令牌,是爬上海挺久之后的事了。

  话至此处,李相夷再清楚没有了。

  李莲花送平安符时,就坦白过,里面是银子。

  等他没有钱的那一天,可以取出来花。

  凭着通俗的认知,跟绝对的自以为是,他自是不信。

  但是,当生活落下当头棒喝时,他必然会忆起李莲花的话,从而打开这个平安符。

  等等,还有东西。

  符里,不止银子,以前就常传出微末的悉索声。

  他又去掏,掏出来,是卷着小纸条。

  展开,纸上写着行蝇头小楷。

  “碧茶之解,唯在忘川。”

  “我早跟你说了。”李莲花垂眸,略过老旧的笔迹。

  “我这个人最怕死了,也不是没有私心的。”

  他希望李相夷落魄为他时,可以早早地寻到解药,不必苦苦支撑十年之久。

  届时形势所逼,药近在眼前,也无法受用了。

  至此,李相夷强压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烫过脸颊滑落下来。

  滴在“忘川”两个字上,莹莹一颗,没有破灭湿成水渍,而将其中蕴含的生机放大了。

  李莲花,什么都为他考虑好了。

  他攥着纸条和银子,手心手外,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谢谢你,李莲花。”

  他张手抱过去,下巴抵进肩窝里。

  言简意赅的六个字,包罗了思绪万千。

  李莲花怔了下,方感受到耳后根清晰起来的哭腔。

  尽力收敛着,又滑坡般溃下去。

  “怎么又哭了?”他心下有些无措。

  小孩子好哄,这么大个的人,还真一时拿不出主意。

  只问道,“真哭了啊?”

  并推了把人,要去观摩。

  李相夷不停破碎的心脏,一下子被整无语了,裂都不往下裂了。

  当然,他没松开李莲花。

  脑袋交错背对着,是万万瞧不见的。

  他仍环着人道,“你能不能不说话。”

  没有一丝的问询。

  李莲花显然做不到,“要不我去拿个盆来接着吧,省得衣服都被你泡湿了。”

  “……”哪有那么夸张。

  李相夷哭不出来了,一不做二不休地,埋头在他肩膀蹭掉,方放开了人。

  李莲花掸掸肩头,没有计较。

  小孩子作为罢了。

  “对了。”两息后,脑海冒出件重要的事来。

  他在广袖里摸索一轮,掏出个荷包,撑开。

  “张手。”

  李相夷照做。

  一块光滑冰凉的物体,倒在手心里。

  “这是……”他瞳孔微微放大,心脏加快跳动。

  “好好保管,知道了吗?”李莲花正色嘱托。

  李相夷点头,摩挲了下,稳妥地握在手里。

  “我会的。”

  那曾是李相显,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封盟主给你的?”李相夷琢磨了下来龙去脉,说。

  梦境中,单孤刀失忆,自以为玉佩是他的随身之物,从而阴差阳错地冒领了兄长的身份。

  皇宫一战后,李莲花取了回来。

  再联系八年前,封磬就单方面归附了李莲花。

  他估摸着,李莲花挑明了某些东西。

  进而,万圣道驱逐单孤刀,留下了玉佩,并物归原主。

  李莲花颔首,“总不好流落在外。”

  “那倒是。”

  李相夷手伸进荷包里,把另一块也拿出来。

  两块并在一起,小幅度碰了碰,声音清脆悦耳。

  “你说,兄长要是还活着,会怎么样?”

  李莲花听后,眼神有几分飘忽。

  “应该……会比现在好一点吧,多个伴。”

  “你还记不记得他什么事?”李相夷再次问。

  李莲花失笑摇头,“你都不记得了,我怎么会记得。”

  “酒给我。”他伸手。

  李相夷木木地从地上拾起,给他,看他仰首闷掉了一大口。

  是啊,碧茶损记忆,李莲花记得的,怎么会比他多呢。

  可他冥思苦想良久,几个模模糊糊的片段,连兄长的脸都凑不完整。

  只得抢了酒,也喝起来。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在月下消愁。

  直到葫芦里是一滴酒都倒不出了,两个人才没办法了。

  李莲花端量下偏西的月亮,“时间也不早了,回去吧。”

  他撑膝欲起,起到一半,李相夷拽了把,他跌回木头上。

  屁股有点痛,他没好气道。

  “干嘛?”

  “你再坐会儿。”

  李相夷手贴上他后背,扬州慢似春长的藤蔓,尖芽一寸寸沿着他筋脉,不痛不痒地洞穿掌心,攀入李莲花的身体里。

  李莲花不解打断,“你这是做什么?”

  “我这没病没灾的,大夫也说了,那伤问题不大,养养就好了。”

  李相夷直截了当,“你这身懒骨,自己修也不知要修多久,才能把内力修回来。”

  “我给你点,不是更快吗?”

  “那更不行了,你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吗。”李莲花对“快”字颇有意见。

  李相夷看穿了他在怕什么,笑道。

  “你是怕阿飞追着你打架吧。”

  李莲花刮下鼻尖,承认了,“所以啊,李门主饶了我吧。”

  李相夷没听,怕他跑,另一只手给人按实了。

  输了三成后,实在受不了李莲花层出不穷的“大道理”,只能放他去了。

  两人踏着沙土,往营帐那边走。

  月华洒落下来,为胡杨叶子裁成碎斑,在两身白衣上流动着。

  身后,是蜿蜒并行的脚印。

  一道深,一道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