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青梅论英雄 4-《兴亡云烟事》

  秦玉道:“子望文武兼备,素怀大志,若因此事定罪,断了日后入仕之路,岂不误了前程?我以为,非但要为子望开脱死罪,更要全然脱罪,否则日后子望如何建功立业?此事虽难,太尉也不便出面,秦玉当尽力为之。”

  秦玉如今乃是正四品都指挥使,亦甚孚人望,更有岳家林氏、恩师陆纶为助,在郑国朝堂已是举足轻重人物,与昔日不可同日而语。

  陈封道:“璧城这片心意我已尽知,只是此事太难,璧城今日位份来之不易,我实不愿将你牵扯其中。大郎纵定了罪,也不过褫夺恩荫功名,再不能科甲出身,于从军立功,却是无碍的。日后他若能投身行伍,以军卒之身,一刀一枪拼出个功名,才见他是我陈家好男儿。若不能,却是怨不得旁人了。”

  秦玉道:“兄长这般说话,太也生分,本是自家子侄,我岂不当出力?莫说未必累及自身,便当真有些许牵累,又岂能推避?兄长,为子望计,还当为他谋一个出身才好。若当真为军卒厮杀,只怕有性命之忧。”

  陈封道:“璧城你岂不知,洪都知虎视在侧,我等一着不慎便致满盘皆输,岂可为他后生小辈坏了大局?我若得势,纵是他该千刀万剐也可无事,我若失了势,便是他高中了状元,又有何用处?非但我陈家,便是你秦、程二位,也是永无出头之日。”

  语声未落,忽听院内一人高声笑道:“二虎兄弟,吕兄弟,光天化日,太平时节,你两个仍这般站桩子,莫不是不知累么?陈太尉管束却也太过严了。”说罢便是放声大笑,笑声由远及近,到了厢房门外。

  三人对视一眼,齐收了声。只听那声音又道:“我见陈太尉,还要通禀么?你两个还跟我闹这些虚文?自去耍子便是,陈太尉早知我来了。”便见一人已大步进了屋,正是洪庆。

  洪庆略施一礼道:“参见陈太尉。”又道:“原来你两个也在此,老程是日日见的,璧城倒是久违了。”

  秦玉、程备二人早起身见礼,秦玉笑道:“也不过三五日未见洪太尉,太尉这部大胡子越发威风了。洪太尉气色红润,想是这几日着实吃了好酒,待我备得好酒,再请洪太尉吃酒罢。”

  陈封也笑道:“你这厮,升了都承宣使,还是这般恣意戏谑,全无半点尊重,教外人见了,岂不笑你?”

  洪庆如今位至右都承宣使,左都承宣使仍是石青。过了年石青突染风疾,便告了假在家休养,已久未到衙视事。右都承宣使司虽也在这都宣抚使司衙门之内,但因洪庆仍兼着禁卫军都指挥使差事,日常只在都指挥使司坐堂,便不到这都宣抚使司衙门上值。

  洪庆见秦玉让出左首上位,也不虚辞,便自坐了,道:“陈太尉好不解事,正为我坐了这位置,才敢如此放肆。天下间除了陈太尉与石太尉,还有哪个敢笑我?陈太尉要笑我,只管笑便是,我只作不知。旁人若要笑我,少不得红了眼,只怕要亮刀子了。”说罢又是纵声大笑。

  程备道:“洪太尉看似放诞不经,行事却极有章法,条理分明,圣上也正是爱洪太尉这性子,才如此宠信。旁人又岂敢笑,便是陈太尉,也不过相戏而已,又岂会笑洪太尉?”

  有亲兵上了凉茶来,洪庆端起茶盏一口喝了,才道:“老程晓事,却不知我与崇恩交情,我两个若不戏言几句,岂不太过无趣了。哪似你们这起人,分明是武将,却要似老学究一般,差些便要之乎者也起来了,我老洪却受不得。”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笑毕陈封道:“这几日连着寒食清明,正是你金吾卫繁忙时节,今日怎的得闲到这里来?莫不是有何事么?”

  洪庆道:“正为清明不得闲,否则我昨日便来了。崇恩,令郎的事已传遍梁都,我岂能不知?我今日来,便是为大郎的事而来。”

  陈封道:“溢之有心,陈封先行谢过。但这逆子无状,做出这等事来,便是以身抵命,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为朝廷节度,执掌兵马,怎可为一犬子徇私?是以此事我已放手不管,只凭梁州府判断便是,是生是死只看他个人造化罢。”

  洪庆道:“崇恩这是说哪里话?自家骨肉,怎可放任不管?杨敬是何人?猪狗一样的东西。他的孙子,能是甚好物?也配要千金之子抵命?我今日来,便是要与崇恩商议一个对策,为大郎脱罪。”

  陈封道:“多承溢之盛情,然此事牵涉杨都知,只怕溢之与令兄也不好与他撕破脸面。令兄与杨都知同在内廷为官,终有三分情分,若为陈封闹了生分,便在圣上面前,陈封也有了不是。”

  洪庆道:“至交兄弟,何必说生分话?我也不瞒崇恩,此事若非牵涉杨敬,我与家兄大可撂开手,只崇恩一人足可化解。但那杨敬在圣上面前倒有几分份量,崇恩虽是都太尉,却只怕手脚难及内廷。若被杨敬在圣上驾前进了谗言,只怕大侄子性命难保。为这事,我今日一早入宫时,特去寻了家兄,便是要家兄点拨一二。”

  陈封道:“溢之,些许小事还要劳烦洪都知,陈封如何当得?”

  洪庆摆摆手道:“家兄也说,为崇恩之事,自当尽心竭力。大郎乃是自家子侄,不可为那起子猪狗担了虚名。崇恩只管打通外朝关节,自梁州府以至刑部大理寺,便是政事堂,也要卖崇恩几分情面。内廷圣驾之前,自有家兄为大郎疏通,万不教圣上听了杨敬谗言去。”

  陈封道:“有洪都知此言,陈封还有何话可说?若能救得犬子脱罪,自要他去给洪都知磕头,日后如侍奉我一般侍奉洪都知。”

  程备道:“有洪都知在内廷,定可保大郎无事。陈太尉可安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