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青梅论英雄 6-《兴亡云烟事》

  “然陈太尉并无过错,当今又非昏君,不能平白污人,但衙内却有过犯在身。更兼衙内烧了快活楼,阻了通往南园道路,当今心中不畅,只怕也要怪罪衙内三分。两桩事合在一处,衙内如何能开脱了罪名?再有洪都知火上添油,只怕非只添在杨敬身上,陈太尉身上也少不得要添上几分。如此一来,衙内罪过非但不能减轻,只怕就此丢了性命也未可知。”

  “衙内罪重,陈太尉自有怨气,君臣便要生出龃龉来,洪都知便可就中取事,陷害太尉。太尉与杨敬鹬蚌相争,洪都知便是那得利的渔翁,此所谓一石二鸟之计也。”

  秦玉只听得只言片语便已想得透彻,不由叹道:“果然如此,洪都知果然好算计。若非太尉早有防备,险些中了他奸计。然若不依他计策行事,只怕撕破面皮,打草惊蛇。却要如何是好?”

  程备道:“此也正是太尉忧虑之事。以我看来,与洪家兄弟争斗已势不可免,此是一劲敌,万不可再树一强敌。亏得璧城说动杨敬与我联手,现下正可与杨敬合力扳倒洪家兄弟。若如此,郑国朝堂再无人是太尉敌手,便是当今...便是当今也不得不依从太尉。衙内的罪名便也不足挂齿了。”

  陈封轻叱道:“无患慎言,不可失了君臣大防。”

  程备急起身施礼道:“是,是程备失言了。”

  陈封摆摆手道:“便如无患所言,现下断不能再开罪了杨敬,否则便是两面树敌。然若不依洪溢之计策,便是与洪都知正面为敌,却又有些失之操切。你二人说说,有何妙计可破此局?”

  秦玉、程备对视一眼,又皆垂下头去。陈封叹口气道:“洪福这计策当真毒辣,竟教我不得不依从他。如若不然,便与他撕破面皮,看他能奈我何。”

  程备道:“太尉不可意气用事。此局并非全然无法可破,只是其间多有变数,只怕难遂我意。若生变数,我等反措手不及。”

  陈封道:“无患且说来。”

  程备道:“裴桑鼎现任尚书右丞,百官上疏呈送政事堂,皆由裴桑鼎审阅,再与几位中书舍人一同写出节略,呈请二位相公与崔默之决断。我意便依洪溢之之言,寻三二个言官上疏弹劾杨敬。奏疏却不必送至通政司,直呈政事堂便是,如此便少了许多朝野议论。裴桑鼎收了弹章,也不写节略,也不必呈送相公,只说御史弹劾内侍都知,外臣不敢妄断,便直送御前,请旨圣裁。”

  “当今若有心庇护杨敬,自然要将弹章留中不发。上疏御史不宣扬,弹章不经通政司,政事堂只裴桑鼎一人知晓,自然不会外传。如此一来,此事便如未曾有过一般,便也不会伤及杨敬。”

  陈封沉吟道:“此事只怕难以瞒过崔默之。纵然瞒过,事后崔默之也定然得知,裴桑鼎又要如何应对崔默之诘问?”

  程备道:“我说其间变数,便是为此。此事难便难在须先要瞒过崔默之,倘若崔默之事后得知,裴桑鼎便受些责难,以他与太尉交情,也必是心甘情愿的。但若崔默之先行知晓了,必不肯徇私,定要将弹章发与部议,再转送宗正府审理。若如此,杨敬必然无幸,我等便也入了洪福彀中了。”

  陈封叹道:“纵然能瞒过崔默之,却也累及裴桑鼎,这...这却如何使得?”

  秦玉道:“兄长,事急从权,不可因小失大。裴桑鼎与兄长至交情厚,必肯为兄长赴汤蹈火,岂会顾及些许责难?”

  陈封道:“但若瞒不过崔默之,我等便要处处受制于人了..”

  秦玉道:“兄长何不与崔默之深谈一番,想必崔默之也定能体谅兄长所处境地,乃不得已而为之。”

  陈封摇头道:“崔默之若肯徇私情,便不是崔默之了。”略一顿又道:“然别无他法,却也只得试上一试了。”

  程备道:“要瞒过崔默之,须太尉亲自到政事堂,寻个事由拖住崔默之便是。”

  陈封微微笑道:“无患这是要将我也拖下水去。崔默之何等样人,他事后得知,岂能不知我意?只怕便连我也要责难一番。现下想来,我也是心有所忌。也罢,我不能拖累了裴桑鼎,却将自家置身事外。我便亲自拖住崔默之就是。”

  程备道:“还要事先知会杨敬,否则,他定要疑我等首鼠两端。若不能同心协力,如何能胜得过洪福兄弟?”

  陈封道:“说的是。但若与杨敬实言相告,他岂非更要疑我?纵然他不生疑,弹劾若坐得实了,他也难逃罪名。他如何肯与我一同设这局?”

  程备道:“此事便还要劳烦璧城再走一遭。太尉与程备虽不知如何解开这死结,然我料璧城却必有妙语,可再说动杨敬。”

  秦玉嗔道:“无患这是要将我置于火炉上也。程无患素称神机妙算,也无良策,却要教我有何法可想?”

  程备笑道:“我哪敢当这四字考语?若说神机妙算,谁人及得秦璧城?秦璧城善用奇兵,每每出奇制胜,我郑国被代国阻在南北关外数十年,璧城也能一朝攻克。与此相比,做一说客岂非轻而易举?璧城岂无奇兵可出?”

  秦玉哈哈笑道:“程无患惯会如此,每常使人做一难事,便将一顶高帽抛来,教人辞无可辞,推无可推。这两桩事全不相干,哪里便轻而易举了?也罢,此事我也是义不容辞,自然还是我去。只是要如何说辞,却也颇费思量。”

  陈封道:“此事舍璧城再无旁人做得,我等武将,终究不及璧城文武全才,也只得劳烦璧城再走一遭了。”

  秦玉笑道:“兄长说哪里话?我不过与无患戏言,此事自然是我去。”

  陈封道:“可有说辞?”

  秦玉略一沉吟便道:“杨敬虽得宠,却终不过区区内侍,既无兵权,又不得干政。若无太尉援手,定不是洪福敌手,败阵不过迟早而已。如今太尉纡尊与他联手,太尉行事,他何能置喙?他若不依,又能如何?当真惹恼了太尉,只此弹章他便无计可施,他杨家先要败亡。他若想不出这其间分别,我便代他分解明白,看他如何应对。待到裴桑鼎当真将弹章压下,他自然心甘情愿投效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