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青梅论英雄 10-《兴亡云烟事》

  崔言道:“当今天子乃是不世英主,内官虽受宠,却不能干政,因此洪都知虽权势熏天,却难以左右朝政。但若是新君继位,便难说了。如今后宫内官有八位副都知,却并无都知,这八人虽说官品相同,各司一职,但若说权势,也只洪、杨二人了。是以崇恩要留杨敬在朝,以制衡洪福,免得后宫之中一家独大。必要之时,或可使此人除去洪福。”

  陈封道:“默之所料不差,正是如此。我虽有心除掉杨敬以开脱犬子罪名,却又不得不留下杨敬。默之,我行事虽未必光明正大,却是一心为国,虽有私心,却不敢先于国事。请默之察之。”

  崔言道:“崇恩,外臣交通内侍,其罪不小,崇恩慎之。”

  陈封一笑道:“若说交通内侍,我与洪都知只数面之交,且皆是奉旨而行;与那杨都知更是从未谋面。默之要问我这罪名,只怕难有实证。默之,我有心腹之言相告。默之适才言道,今日你我私语,只天地神鬼可知。只望我今日言语,默之万勿传诸于外,否则,陈封万死难赎。”

  崔言道:“崇恩直言无妨。事关国家大事,崔言岂敢妄言?”

  陈封道:“默之,我闻圣上近一年虽无大病,却是小恙不断,自年后更是缠绵卧榻,难以起身。我等为臣者虽不敢妄言,然事关大局,却不得不谋。以我观之,只怕圣上...时日无多。当此大位交替之际,波诡云谲之时,我等若仍拘泥小节,恐致大权旁落。那时非但你我再无翻身之日,只怕我郑国也要落于阉宦之手。如此,纵你我先前政着功显,也要落得与窦武、何进一般,为万世唾骂。”

  崔言默然不语,思忖良久方道:“若依崇恩之意,却要如何?”

  陈封道:“诚如默之所言,倘若当今天子晏驾,太子继位,必托你我以重担。要保国不乱、政不息,须防备几人。其一是许王、周王。二王就藩于封地,虽有地方官兵看管,却并不禁与外人往来,看管也不甚严。若圣上御体不豫之时,须加派兵马严加看管二王,禁止闲杂人等出入王府,更要严防二王外出。”

  崔言道:“许、周二王虽无反心,却须防居心叵测之人假借二王之名生事。崇恩虑得周全。”

  陈封道:“其二是三位老将。徐少保、卢象山、李克让三位老将虽已致仕,然在禁军之中仍声望极盛,只恐仍与禁军将领勾连。倘若哪位老将得知圣上晏驾,勾结禁军将领造逆,再打起许王、周王旗号,为祸不小。因此这三处也须严防。”

  崔言道:“如今崇恩声望早已盖过三位老将,此事只怕是崇恩多虑了。虽如此说,防患未然也是理所应当。此事也不难,料他几人掀不起波澜。”

  陈封道:“卢象山、李克让二人不足为虑,徐少保却不可不防。徐少保与许王情谊匪浅,他二人在民间多得尊崇,若勾连一处,只怕天下云合景从。再者默之莫忘了,徐少保虽还乡养老,他三个儿子却仍在朝中。徐氏长子徐慎为河东刺史,掌一郡生杀大权;次子徐慷为虎贲军都指挥使,率长林卫镇守汉中;三子徐恒虽非官身,却在熊飞军都指挥使秦玉帐中为幕宾,近在肘腋。这三子若响应徐少保起事,我郑国立时便要大乱。”

  崔言道:“崇恩莫要危言耸听,我料这三人也不足惧。”

  陈封笑道:“却瞒不过默之,我确对这三人早有防范。徐慎虽为河东刺史,却多掌民政,少问兵事,麾下不过八千厢军。然这八千厢军却也不可小觑,昔年徐玄远曾凭这八千厢军挡住代国五万大军进犯,且他这厢军兵马都监吕应也是一员良将。那吕应曾在左骁卫攻取南北关之战中立有大功,早该升迁,只因禁军之中一时未出缺,才耽搁下来。我有意着他在新军之中任一个都统制使之职,一来升迁以安功臣之心,二来也是去了徐玄远一个得力臂助。再者南北关有我龙骧军神武卫两万余大军镇守,徐玄远若举反旗,顷刻间便可将其殄灭。”

  崔言道:“原来崇恩早有如此周详谋划,确是雄才大略,不愧当世第一名将。”

  陈封道:“默之过誉了。那徐毅节虽早已升任虎贲军都指挥使,所掌却仍不过一卫兵马而已。他坐镇汉中,若敢造反,南有剑阁天险,龙骧军鹰扬卫镇守成都;北有秦岭横断,凤翔军长生卫镇守关中,他也是无路可去,不过困守笼中罢了。”

  “至于徐永业,虽是白身,在熊飞军中,却只是秦璧城一人之下而已。然有秦璧城在,熊飞军乃至左骁卫断不会生事。此乃我腹心之人,又皆是我旧属,岂肯背我?因此这二人皆不足虑。”

  崔言道:“这几路兵马皆曾在崇恩麾下效命,早见识崇恩神威,料其不敢背崇恩生乱。”

  陈封道:“这其三要防备的,便是洪福洪庆兄弟二人了。那些人若要生事,皆距梁都甚远,我得知确实再起兵平叛也为时不晚,不过多费些气力罢了。然这洪家兄弟若生事,却是变生肘腋之间,只怕你我知觉之时,已为阶下囚矣。洪家兄弟一掌后宫,一掌都防宫禁,麾下又有羽林卫、金吾卫近两万大军,若生变乱,必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城外纵有千军万马,不能进城,也无用处。纵是我等日夜提防,须也防不胜防。”

  “因此这二人须尽早除去,不能等到圣上传位之时。”

  崔言如梦惊醒,长出一口气道:“崇恩所料不差。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崇恩深谋远虑,崔言敬服。却不知崇恩有何良策除去洪家兄弟?”

  陈封叹道:“要除洪福,须先除洪庆,否则宫禁必生祸乱。然洪庆手握梁都兵权,在梁州城内一呼百应,便是我,也不及他。若要调兵马进城,洪庆必然惊觉,又恐有池鱼之殃。我一时也无良谋,此事须从长计议。”

  崔言道:“也罢,国事为先,此事尽依崇恩裁处便是,纵有些小不韪,崔言绝不深究。崇恩若有用崔言之处,只管吩咐,崔言奉命唯谨,不敢以私德坏大事。”

  陈封起身,恭施一礼道:“多谢默之雅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