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风不打招呼就走了-《我用拳法打爆二次元世界》

  那满脸褶皱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情,半晌才用干瘪的嘴唇挤出几个字:“熬粥去了。”

  小孙子似懂非懂,哦了一声,便又跑去玩了。

  这话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无人听见回响。

  这天,正是苏璃死后的第七日,头七。

  村里静悄悄的,没有一家为她烧纸设祭。

  她无儿无女,是个孤寡怪婆婆,死得也蹊跷,村民们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当夜幕彻底吞噬最后一丝天光,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噼啪!”

  村东头王二麻子家的灶膛里,干柴无端自燃,火苗瞬间窜起,映得他婆娘一脸惊恐。

  她刚要尖叫,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米粥香气就霸道地钻满了整个厨房。

  这绝不是寻常的米香。

  它带着一丝草木的清冽,一丝只有在山间清晨才能闻到的湿润雾气,更带着一种……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安宁和温暖的力量。

  “当家的,你闻……”

  话音未落,村西头、村南口、村子正中央……几乎是同一时刻,家家户户的灶火,无论新旧,无论是否添柴,全都自行亮起!

  熊熊的火焰在黑暗中跳动,如同一个个沉默的祭奠者。

  而那股独特的粥香,仿佛长了脚,从各家灶台升腾而起,汇聚成一条无形的河流,在村庄的上空盘旋、流淌,将整个村子温柔地包裹。

  家家户户的门窗都被这异香叩响,沉睡的人们在梦中都不由得咂了咂嘴。

  张屠户家的小儿子正发着高烧,浑身滚烫,说了一下午的胡话。

  他母亲正端着一碗凉水,急得直掉眼泪,灶房的火光和香气让她一个激灵。

  就在这时,病榻上的孩子忽然停止了呻吟,梦呓般地呢喃道:“婆婆……喂我……”

  其母骇然回头,只见儿子面前空无一人,但他的嘴巴却在一张一合,喉头滚动,仿佛真的在吞咽着什么。

  她颤抖着双手,凑到儿子嘴边,那股暖暖的粥香简直要将她熏醉。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儿子嘴角边,竟沾着一粒晶莹剔?透的米粒。

  她猛地看向桌上那碗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粥。

  碗是自家粗陋的土碗,粥却是前所未见的粘稠温润。

  月光下,碗中的米粒竟未散乱,而是奇迹般地排列成一行行弯弯曲曲的符号,宛如五线谱上的音符。

  那正是苏璃婆婆生前在村口施粥时,常常哼起的那支无名小调的曲谱!

  妇人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

  恐惧、震惊,最终都化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感激。

  她没有声张,也没有独享,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这碗粥分给了隔壁同样有孩子生病的人家。

  奇迹,在沉默中传递。

  次日清晨,村里所有孩童,无论昨夜是否喝粥,都从梦中笑醒。

  他们不约而同地告诉爹娘,梦见一个看不清脸的老婆婆,用一双无比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拍着他们的背脊,反复说:“别怕冷,睡吧。”

  村里的老人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想起,苏璃死前,曾挨家挨户敲门,说天要冷了,让大家多备柴火,却被当成疯话赶了出去。

  她死了,却用这种方式,给了全村一个最温暖的拥抱。

  从那以后,再无人提起祭拜苏璃。

  人们心中都明白,当无人再刻意去寻找她、祭奠她时,她才真正地,无处不在。

  时光荏苒,一晃数年。

  当年问话的那个小女孩,如今已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名叫阿九。

  她继承了苏璃的衣钵,在村里采药行医。

  这日午后,阿九正在苏璃留下的那间破败旧屋的屋檐下晾晒草药,忽然被院中的一阵嬉笑声吸引。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群四五岁的幼童正围坐在一片空地上,用树枝在湿润的泥土上歪歪扭扭地划着什么。

  他们中间,坐着一个眼神呆滞、从未开口说过话的痴傻娃娃。

  “风来了,鞋走了……”一个领头的孩子奶声奶气地念着。

  “草亮了,人笑了……”其余的孩童跟着重复。

  他们在“教”那个不会说话的娃娃念一首古怪的歌谣。

  阿九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几句毫无逻辑、字不成句的童谣,她太熟悉了!

  那正是苏璃留下的那本神秘残卷《守望录》开篇第一页上,仅存的几个字的倒序重组!

  她屏住呼吸,悄悄走近,蹲下身子,用最温柔的声音问道:“孩子们,这首谣儿,是谁教你们的呀?”

  领头的那个胖小子抬起布满泥污的小脸,理所当然地指了指天空:“风刚才吹的呀!吹到耳朵里,就会啦!”

  阿九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风……教的?

  半晌,她缓缓站起身,抓起竹筛里一把刚刚晒干的忆心草,猛地撒向空中。

  细碎的草屑被午后的风卷起,在灿烂的日光下盘旋、飞舞,没有立刻散开,而是奇迹般地,在半空中短暂地拼出了三个清晰的字——

  我听着呢。

  字迹维持了不到一息,便轰然消散,化作漫天金粉,洒向远方。

  阿九的眼圈红了。她知道,那个故事已经苏醒,它学会了自己走路。

  村后的岳山,那块曾被苏璃一掌拍裂的巨石,如今成了村童们最爱的游戏场所。

  他们在裂开的石面上画上格子,玩着跳房子的游戏,清脆的笑声日复一日。

  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一个最顽皮的少年为了躲雨,慌不择路地钻进了巨石的裂隙中。

  他脚下一滑,踩中了石缝间一块松动的碎石,只听“咔嚓”一声,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少年惨叫一声,瘫倒在地。

  雨声如雷,他的哭喊被彻底淹没,绝望瞬间将他吞噬。

  就在他意识将要模糊之际,他忽然感觉背后有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虚虚地托住了他的后腰。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缓缓扶起,那动作,那发力的姿态,竟与村里武师们苦练多年而不得其精髓的“断岳三式”起手式,一般无二!

  少年又惊又怕,借着这股力,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家。

  第二天,当他醒来时,脚踝的红肿竟已消退大半。

  更让他自己和全村武师都目瞪口呆的是,他在院子里,竟行云流水般完整地打出了一整套他从未学过的“断岳三式”!

  拳风呼啸,势大力沉,比村里教头浸淫此道三十年的功力还要精纯!

  村中老者纷纷感叹:“是岳山显灵了!是山神爷教的拳!”

  少年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那块裂开的巨石,喃喃道:“不是显灵,是那块石头……它在教我怎么站稳。”

  当夜,山风呼啸,掠过断石。

  次日清晨,有人发现,在巨石的裂隙之间,竟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形状宛如一只张开五指、用力按在地上的手掌,仿佛在支撑着什么。

  当晨光照耀其上,那手形的白霜便悄然融化,了无痕迹。

  苏璃留下的武意,已不再需要完整的传承。

  在那残缺之处,自有后人以自己的筋骨和意志,去填补,去领悟。

  玄音小庙的遗址,早已荒草丛生,成了孩子们放纸鸢的乐园。

  盲童玄音已经归于风中许多年了。

  一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在草丛中奔跑,手中的纸鸢线突然断了,那只漂亮的蝴蝶风筝晃晃悠悠地飘进了深处那片闪烁着微光的银光草丛里。

  女童急得大哭,可天色已晚,大人不让她进去。

  第二天一早,全村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只断了线的蝴蝶纸鸢,竟自己飞了回来,没有落地,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小庙遗址的半空中,一动不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

  一个胆大的后生爬上旁边的大树,小心翼翼地靠近查看。

  他发现,在线轴的断口处,竟缠绕着一片早已干枯的银光草叶。

  而那片枯叶的脉络中,正有淡淡的微光如呼吸般,一起一伏,缓缓流转。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不远处那棵梅树。

  那是盲童玄音生前最喜欢坐的地方。

  忽然,一阵旋风平地而起,卷起梅树下的落叶,在原地急速旋转成一个圆圈。

  那圈中的银光草,忽明忽暗,连续闪烁了三次,如同在回应着什么。

  小庙新来的庙祝是个年轻的行脚僧,他目睹了这一切,沉默良久。

  最终,他没有按照规矩为玄音立碑刻传,只是在银光草丛边,插了一根光秃秃的竹枝,上面挂了一只小小的陶铃。

  从此,每逢月圆之夜,山间无风,陶铃不响,但那片银光草却会自行亮起,光芒温柔如水。

  若有人静心倾听,便能隐约听到一种没有歌词的哼鸣,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悠远而绵长。

  年轻的庙祝知道,仪式不必有形,这片记得如何呼吸的大地,就是最好的纪念。

  就在盲童玄音归于风中的那个夜晚,全村人,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梦里,玄音依旧坐在梅树下,只是他不再侧耳倾听,而是微笑着,用清晰无比的声音说:“我不听了。”

  翌日清晨,村里那个天生耳聋的少年,突然指着天空,发出不成调的啊啊声,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狂喜和激动。

  他用手笨拙地比划着,告诉他娘:“风……风在说话!”

  他娘只当儿子痴症又犯了,叹着气把他拉回了屋。

  三天后,村里的粮仓半夜突然失火,火势在干燥的秋风中迅速蔓延。

  当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时,那个聋儿却第一个疯了般地冲出家门。

  他没有去喊人,而是直直扑向粮仓后院,一把拽倒了两个正在玩火把、吓得呆若木鸡的半大孩子,然后指着天空,用尽全力嘶吼。

  众人被惊醒,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滚滚的浓烟在夜空中没有立刻散去,而是扭曲成一个巨大而狰狞的“火”字,随即才被狂风吹散。

  老采药人阿九赶到时,火已扑灭。

  她走到那惊魂未定的聋儿身边,抚摸着他的头,轻声问:“你……听见了?”

  聋儿用力点头,又飞快地摇头,最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阿九瞬间明白了。

  那个最会“听”的人已经死了,但“听”这件事本身,却在这片土地上,长出了千万种新的耳朵。

  十年后,东海之滨的一个小渔村。

  一位来自异邦的学者,面容憔悴,他将自己毕生研究东方神秘主义的笔记,在海边付之一炬。

  火焰吞噬着纸张,也仿佛燃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归途中,他终于病倒了。

  夜半,他高热不退,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恍惚中,他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老妪身影,端着一只碗,蹒跚地走到他床前。

  老妪没有说话,只是用勺子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凉,然后小心地喂到他干裂的嘴唇边。

  那粥带着奇异的香气,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身体里的一部分寒意。

  他用尽全力,想开口问她的姓名。

  老妪却只是笑了笑,枯槁的手指指向窗外。

  窗外,海风正卷起沙滩上的细沙,在湿润的泥地上飞快地写着什么,又立刻抹去;再写,再抹去,始终无法辨认出一个完整的字句。

  看着那徒劳而又执着的风,学者浑身一震,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两行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您是……”

  话未说完,一阵狂风猛地撞开房门,瞬间吹熄了桌上那豆点大的油灯,也吹散了那碗粥最后的热气。

  次日清晨,学者从沉睡中醒来,惊奇地发现自己一身大汗,高热尽退,身体竟已痊愈。

  床边空空如也,那个老妪和那碗粥都仿佛是一场幻梦。

  唯有在他的枕边,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粒已经变冷变硬的米粒。

  他没有再去追问村里人,只是将这粒米嵌入随身携带的木匣中,用自己国家的文字在匣盖上郑重地刻下了一行字:“无名者馈”。

  那一夜,他睡得无比安稳。

  梦中再也没有那些玄奥繁复的风言风语,他只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第二天,当他推开门,呼吸着海边微咸的空气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先生,你的气色好多了。”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背着药篓的年轻姑娘,正是这家渔户的女儿阿九。

  她对他笑了笑,递过来一包用麻纸包好的草药,但她的眼神,却没有落在他脸上。

  那双清澈如古井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胸口处,那件粗布衣衫的下面,仿佛能看穿布料和皮肉,看见那个被他紧紧藏在怀里的小小木匣。

  “海边的风,性子野得很,”阿九的声音轻得像风的耳语,“先生初来乍到,带着这个,晚上能睡得安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