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神志不清-《念念春潮》

  程念影要去找罗爷口中的“高朋”。

  汤叔为难道:“只怕……只怕我们不能与姑娘同去了。”

  抓一个罗爷,是为赎罪过,更是为了自己。

  但那个高朋,罗爷也说了,是乡绅,祖上定是有过功名的。这样的人,在县令跟前都能挺直了腰板。何况其背后还有岑家撑腰?

  汤叔不敢。

  “本也不必跟着,你们去了只怕还妨碍我。”

  汤叔喉间一哽,忍不住又笑了:“是,是。”

  程念影上街先转了两圈儿,眼见着热闹的街市渐渐变得冷清,再晚核桃饼就买不上了。

  还是买吧。

  银子都给了。

  她掂了掂荷包,快步往点心铺子奔去。

  ……

  高宅坐落在城东,比起岑宅的巍峨,它小而精致,十步一景,便于藏人。

  高老爷与几个好友煮酒论诗回来,俏丽的丫鬟扶着他往里走,他神色荡漾,同那丫鬟道:“今夜何不留在房中陪我啊?”

  “只怕搅了老爷歇息,奴婢还是先去打些热水来吧。”那丫鬟将高老爷扶到软榻边,一闪身躲了出去。

  高老爷骂了句“蠢”,扭过头,却发现床上隐约有个人形。

  他跌跌撞撞走过去,揭开被子一瞧。

  眉黛含春,欺霜赛雪。躺着一个……美人!

  正是程念影。

  “县衙那帮人送来的?怎舍得送了这样好的给我?”高老爷不敢相信。

  下一刻,他就发现,这美人的确送来给他的。而更像是来送他上路的。

  高老爷咽了咽口水,低头看着抵在自己颈间的铜簪。

  “有话好好说,你是谁?你被谁派来的?你要钱?还是要什么?”

  话音未落,高老爷突然屈指成爪,朝程念影双眼攻来。

  程念影反应敏捷地一歪头,同时另一只手用力扣住高老爷的下巴。

  “喀嚓”

  高老爷的下巴脱臼了。

  他吃痛地撤手回去捂脸,颈侧却传来一股锐痛,那是铜簪扎出了血。

  他恼火得厉害,一时间实在不知该捂哪里好。

  程念影的声音轻轻:“你练过些功夫。只是臂膀无力,下盘虚浮,功夫练得不到家。”

  被这样一个小丫头点评,简直莫大侮辱!

  高老爷想骂脏话,但下巴才叫人卸了,一张一合间一个字没吐出来就算了,口水倒流了下来。

  这更是侮辱。

  高老爷差点气昏过去。

  程念影不与他废话,在他面前将画像抖平:“谁给你的?”

  高老爷一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画像画得不够好,全无真人神韵,因而第一眼他都未能认出来。

  原是人找上门来了!

  从前也没少替岑家办事,哪成想顺顺利利几多年,今日撞了鬼了!

  就在高老爷惊疑未定时,程念影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

  反正也说不了话了,程念影踩着他的背脊下了床,痛得高老爷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程念影去桌案上拣了纸笔扔他面前:“写出来。”

  高老爷自然不肯服从,满脑子还想着怎么让外头的家丁知晓,将这女贼拿下。

  见他一动不动,程念影一转身便踩在了他手指上。

  高老爷痛得抽搐,顿时将“女贼”二字改作了“女魔”。

  她生得娇憨模样,却有一副冷硬心肠,显然有的是手段等着他!

  他伸出另一只手艰难摸索,终于在剧痛的慌乱中摸到了笔,又堪堪抚平发皱的纸张。

  他写。

  他写!

  ……

  程念影再走上街道时,天上已是明月高悬,星光点点。

  路上却是空空荡荡。

  竟已至宵禁。

  不管此时傅翊有没有动怒来抓她,那城门都该是紧闭着的。

  那她还回去么?

  傅翊会在等她么?是不是又要生气?

  等吧等吧,生气吧。

  程念影蹬着墙翻上屋顶,踩来踩去,从城东溜达到城西,又从城西溜达到城南……

  眼见着那如泼墨般浓重的夜色,都要被天光化开了。

  “谁在屋顶上?”起夜的人大吼一声。

  程念影三两下跳下墙,这才结束了她的遛弯儿。

  那起夜的人也不敢追,吓得回屋就躲被子里了。

  *

  听雪轩。

  傅翊仍未就寝。

  从一开始岑瑶心同他对弈,连输三局,后头岑三跟着岑大也来了,亦陪着傅翊对弈了几局。

  谁也不提小禾仍未回来的事,只是都在这里生熬住了,像是非要熬个明白的结果出来。

  到最后一局时,傅翊终于是输了。

  坐在对面的岑大还未露出得胜的笑容,岑瑶心突地出声:“郡王可还好?”

  傅翊一手撑着额角,眼下浮起淡淡绯色,双目微微失神,透出几分淡漠疏离。

  他开口:“嗯。”

  声音微哑,似是答了,却又似没答。

  岑三爷也反应过来:“可是又起热了?”

  岑大讪讪丢了手中的棋子,原是这么输给他的,白高兴一场。

  岑瑶心立即起身,因困乏她都晃了晃,然后才吩咐下人:“还不快快去请大夫来。”

  岑三爷暗暗咋舌。可莫为个小丫头,真病狠了,到时候对皇帝还不好交代。

  “这棋我看还是别下了,伤心劳力,岂不病得更重?”岑三爷将棋盘推远。

  但这伤心嘛,却更像是另有他指。

  不多时,大夫进门。

  “是又烧起来了,得降降热,再吃一副药,不能坐着了,得躺着。”

  傅翊听罢连眼皮都没颤动一下,活像是那庙里的木胎泥塑。

  既显冷酷又显邪异。

  岑三爷劝了一句:“郡王歇下吧。”

  傅翊这才又低低地从喉间挤出一声:“嗯。”

  像是心都叫那逃走的小丫头伤透了,死了心了。

  岑三爷便带着人起身离开,岑瑶心一步三回头,岑三问:“怎么还不放心?明日再见那丫头不回来,郡王怒急攻心,你再来安慰也不迟。”

  “纵你心悦,也要讲究个分寸。你若此时只管贴上去,他哪里晓得珍惜你?等将来陛下赐了婚,你有的是机会与他呆在一处呢。”

  岑瑶心眉间微蹙:“我不是为这个,我只是想今日郡王说的那句话……”

  “什么话?”

  “他说,他盼着她跑呢。”

  “……”岑三爷纳罕地用舌头一顶牙齿,“哦,难道前两日那小禾没从?丹朔郡王正指着将她绑了狠狠弄她?”

  话说完,岑三爷又自觉失言,不该在侄女面前说这等浑话。

  岑瑶心眼皮颤了颤,心间微微发热。

  倒很是喜欢傅翊表里不一的做派。

  岑三爷不自然地笑道:“左右是没得绑了,死人一个了。”

  哪还玩得了什么情

  趣?

  听雪轩的门是一夜未闭的,护卫穿得厚重,一手扶刀,一手拎个炉子,炉子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意,就在那里来回巡视。

  咬一口厨房送来的肉饼,不觉香,只觉苦。

  完了。他心说。

  人肯定指不定跑哪儿去了。

  若会回来,岂能一夜都不归?他抬头一扫天边熹微晨光……嗯?嗯?有个人影!

  那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少女挟着一身寒霜,眉眼都被点缀过,如雪精灵般突然落在了人间。

  “小禾姑娘!”

  “嗯……”

  护卫激动得语无伦次:“你怎么、怎么才回来?”

  “路上遇了些麻烦,耽搁了。”

  护卫想问什么麻烦能耽搁这样久,而后突然想起来郡王说不好还在等呢,于是赶紧护着人往里走。

  “快些,快些。”

  程念影见他举止,难不成还在等核桃饼么?

  她走入听雪轩,灯火通明。

  “吱呀”,护卫为她推开眼前的门。

  傅翊倚坐榻上,双眼微合,灯火与稀薄天光交织落在他脸上,那肤色透出清冷的白。

  他在等。

  等了一夜……

  程念影微一晃神,傅翊睁开了眼。

  那目光直直落到她身上,活像要吃了她。

  “小禾姑娘回来了。”耳边是护卫轻声说话。

  程念影回盯着傅翊,他怎么看上去并不高兴?

  她慢慢挪动步子走近,想说自己被事情绊住,但从汤叔说到罗爷再说到高老爷等等等等……也不是两三句话能说清楚的。

  想来想去,她还是先掏出了装着核桃饼的小包:“不小心叫别人压碎了。”

  傅翊伸手将她腰一扣,直接捞到了榻上去。

  他一言不发,无喜无怒,挟着滚烫灼热的气息,将程念影压在怀中,低头咬住她的唇。

  苦涩药味儿在口中蔓延。

  他亲得凶猛肆意,程念影嘴里的软肉都微微发疼。

  他们从来没有亲过。

  便是先前郡王府上再亲密时也没有亲过。

  程念影正要给他一拳的时候,傅翊放开了她,下巴抵在她肩头,语气不明地轻声问:“怎么回来了?”

  一副病得神志不清的模样。

  程念影咂了咂嘴。

  这药里一定加了甘草,才有一丝回甘。

  傅翊将她往怀中压得更深。

  程念影差点跳起来,那炙热透过衣衫,似乎贴上了皮肉搏动,倒比他的额间还要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