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顶着一脑门玫瑰香饮，惊愕异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到底是裴松的崽子，胆气过人。
他不哭不闹，转身寻着佟嬷嬷的身影，伸着胳膊就要“远走高飞”。
小翘儿求之不得，把小家伙递给佟嬷嬷，这才有空详细询问裴松。
“他那般好商量？你一说，他就同意了？”
她拿起一方干净帕子递过去，瞧着裴松擦干净手脸，重又接下，搭到架子上。
“那是自然，利害关系不消多说，他心里都清楚。”
“我原以为，他生性倔强，这事儿触及原则，他会坚持的。”
“你呀，总把他当孩子看待。他现在处理政务，手段老道；对付朝臣，威严震慑。比先太子监国时，强了数倍。就连先帝爷后头那两年，都不及小五现在呢。”
裴松边说边走到桌前，接过小翘儿递过来的茶水，痛快喝了半杯。
“总归，我觉得此举欠妥。”小翘儿固执。
裴松撇嘴，“你以为都是你呀，不愿嫁就死也不嫁，宁可抛弃身份地位，也要跑到外头寻自由。不同于女人的理想化，男人看待婚姻，是很理性的。没那么多奢望，也不会心存太多幻想。”
这话把他自己也给算进去了，小翘儿却顾不得追问他的想法，追问道：“小五他还好吧？”
“好啊，有什么不好？我还未说完，他便自己提出来了。还直夸这法子好，一下子便能把乌泰和苏日力格给镇住，若得计成，北线起码能保十年安稳。”
十年？
小翘儿叹口气。
裴松劝道：“眼下什么情形，小五全看在眼里。乌泰就是块滚刀肉，两相对峙，落了下风，便只能任由他牵着鼻子走。一旦容他腾达起来，再想压制，可就难办了。若这头改道换辙，改弦更张，反倒能把握主动。”
“理是这么个理，可小五心里头该多难过。好容易当了皇帝，万万人之上，到最后终身大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反倒像是个傀儡一样，自己吆喝着，把自己给卖了。”
“傀儡这词欠妥，以他的脾性，若是现在心头有了中意的姑娘，自会如宁折不弯的竹子般，坚持下去的。
他能答应，便说明他现在心里没人。既然如此，娶谁便也随意了，只要不是太差劲，管她王姑娘还是李姑娘，又有什么分别？”
“当真没分别吗？”小翘儿嗔怪。
女人对爱情总是有幻想，不管多大，总是抱了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持。
“娘子”，裴松见小翘儿心头不悦，软着声气，用小银叉叉了一块西瓜喂到她嘴里，劝道：“娘子以后能不能，别总拿咱们作为标准，去衡量旁人的婚姻大事。”
小翘儿嘴里吃着西瓜，一时没理解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见她眨眼，裴松半开玩笑道：“咱们两人，在大綦朝毕竟属于少数，自然也不能强迫旁人跟咱们一样，自由自在，挑选自己喜欢的姑娘、小伙成亲，若不得如意，逃婚离京也在所不惜。
旁人总归有自己的顾虑，他们按着既定的俗礼，亦或原本的轨迹，往下过日子，无可厚非。
所以，小五他虽是皇上，却也有苦衷。他既然应允下，定是能够接受。再说了，科尔沁早年出过那么多皇后贵妃，论血统样貌，自然也是出众的。
说不定，两个部族送进来的女子，活色生香、热情似火，倒能带给小五不一样的感受。由此焕发新生，激发潜能，也未可知。”
裴松总是往好的地方想。
小翘儿的担心，也都无所依据，被他这么一劝，倒又生出希望来。
****
新帝埋头勤政，一直忙到傍晚时分，方才停笔。
“万岁爷，喝口茶歇会儿吧。”
刘尽忠托着茶盘，递上早预备好的冰饮。
新帝接过喝了两口，复又给递了回去。
“你着人跟着了？”
“启禀万岁爷，奴才派人一路跟到宫门口。”
“路上可有什么岔子？”
“果不出您所料，乌泰王爷在宫门口拦住了裴四爷。”
新帝鼻孔里冷哼一声。
“后来呢？”
“后来，裴四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生说服。乌泰王爷和苏日力格世子爷，两个也未见反驳，那样子，像是都被说动了。”
新帝满意地点点头，“裴四爷此计当真是妙，一招便打乱了他们的节奏。现如今，咱们主动，他们被动，换了打法，我倒要看看，他们私底下筹谋的联盟，到底还能不能结起来。”
“万岁爷英明。听人回禀，乌泰王爷临出宫前，遇上了苏额驸。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方才散去。以奴才瞧着，那个苏额驸当真是不容小觑呢。”
“就凭他？若是背后没有那两位撑腰，他又何惧？”
新帝懒得再提那些无事生非的女人们，捏捏眉心，抬手把刘尽忠给打发了出去。
养心殿里只他一人，也不拘着行止，颓然瘫坐在了椅子上。
夕阳如金，斜斜地照在抱厦的地砖上，泛着明亮的暗金色，如波光粼粼的水面，**得人眼晕。
抬眼再瞧，青天碧瓦，紫禁城连片的琉璃屋顶，在落日中分外辉煌。
他是皇帝，手握天下，掌了万万人的生死。万民臣服，百官朝拜，可为何总是会生出几分颓废感呢？
日复一日，天不亮便起身，如山的政务堆积，等着他去处理。处理完一波，又有另一波，一摞一摞被人送进来。
仿若那些奏折，永远也批阅不完一样。
除了这些，还有那些臣工们，每日里排队觐见，总有商议不完的大事，讨论不完的政务。
江南的税赋，西北的旱灾，春播秋种，漕运帮派......
没完没了。
这世上，他一人担着万民，却无一人能替他扛上一会儿，让他能休息片刻。
以前还存了幻想，他日若得一个贤良温柔的妻子，两人琴瑟和鸣，心心相印，互相疼惜，举手投足之间，便满是柔情蜜意。
就像，就像皇姑奶和裴松那样。
可是，想象总是很美好，现实却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不等他抽出时间来操持这事儿，选后便不容回避地来到了跟前，甚至容不得他有任何思量。
礼部两个老头子过来力谏，是他允许的。
裴松暗中筹谋，提出要从草原部族里选后，也是他点头应下的。
可是，权衡再三，他不应也是不成。
乌泰气势汹汹逼到如此地步，硬碰硬绝对不行，只会劳民伤财，毁了江山根基。
此时自己手腕子弱，便只得以柔克刚，先把跳脚的，喧嚣的，给稳下再说。
裴松的主意，不可谓不妙。
就连他听了，都赞不绝口。
那场戏演下来，也得了想要的结果，众人散去，留他一人高坐在此，看着眼前满目锦绣繁华，却突生出巨大的无力感。
他的皇后，来自草原的皇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姑娘呢？
是如乌泰那般，黑胖壮硕？
亦或如苏日力格那般，佛子般清冷？
他不敢想象。
到底是裴松的崽子，胆气过人。
他不哭不闹，转身寻着佟嬷嬷的身影，伸着胳膊就要“远走高飞”。
小翘儿求之不得，把小家伙递给佟嬷嬷，这才有空详细询问裴松。
“他那般好商量？你一说，他就同意了？”
她拿起一方干净帕子递过去，瞧着裴松擦干净手脸，重又接下，搭到架子上。
“那是自然，利害关系不消多说，他心里都清楚。”
“我原以为，他生性倔强，这事儿触及原则，他会坚持的。”
“你呀，总把他当孩子看待。他现在处理政务，手段老道；对付朝臣，威严震慑。比先太子监国时，强了数倍。就连先帝爷后头那两年，都不及小五现在呢。”
裴松边说边走到桌前，接过小翘儿递过来的茶水，痛快喝了半杯。
“总归，我觉得此举欠妥。”小翘儿固执。
裴松撇嘴，“你以为都是你呀，不愿嫁就死也不嫁，宁可抛弃身份地位，也要跑到外头寻自由。不同于女人的理想化，男人看待婚姻，是很理性的。没那么多奢望，也不会心存太多幻想。”
这话把他自己也给算进去了，小翘儿却顾不得追问他的想法，追问道：“小五他还好吧？”
“好啊，有什么不好？我还未说完，他便自己提出来了。还直夸这法子好，一下子便能把乌泰和苏日力格给镇住，若得计成，北线起码能保十年安稳。”
十年？
小翘儿叹口气。
裴松劝道：“眼下什么情形，小五全看在眼里。乌泰就是块滚刀肉，两相对峙，落了下风，便只能任由他牵着鼻子走。一旦容他腾达起来，再想压制，可就难办了。若这头改道换辙，改弦更张，反倒能把握主动。”
“理是这么个理，可小五心里头该多难过。好容易当了皇帝，万万人之上，到最后终身大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反倒像是个傀儡一样，自己吆喝着，把自己给卖了。”
“傀儡这词欠妥，以他的脾性，若是现在心头有了中意的姑娘，自会如宁折不弯的竹子般，坚持下去的。
他能答应，便说明他现在心里没人。既然如此，娶谁便也随意了，只要不是太差劲，管她王姑娘还是李姑娘，又有什么分别？”
“当真没分别吗？”小翘儿嗔怪。
女人对爱情总是有幻想，不管多大，总是抱了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持。
“娘子”，裴松见小翘儿心头不悦，软着声气，用小银叉叉了一块西瓜喂到她嘴里，劝道：“娘子以后能不能，别总拿咱们作为标准，去衡量旁人的婚姻大事。”
小翘儿嘴里吃着西瓜，一时没理解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见她眨眼，裴松半开玩笑道：“咱们两人，在大綦朝毕竟属于少数，自然也不能强迫旁人跟咱们一样，自由自在，挑选自己喜欢的姑娘、小伙成亲，若不得如意，逃婚离京也在所不惜。
旁人总归有自己的顾虑，他们按着既定的俗礼，亦或原本的轨迹，往下过日子，无可厚非。
所以，小五他虽是皇上，却也有苦衷。他既然应允下，定是能够接受。再说了，科尔沁早年出过那么多皇后贵妃，论血统样貌，自然也是出众的。
说不定，两个部族送进来的女子，活色生香、热情似火，倒能带给小五不一样的感受。由此焕发新生，激发潜能，也未可知。”
裴松总是往好的地方想。
小翘儿的担心，也都无所依据，被他这么一劝，倒又生出希望来。
****
新帝埋头勤政，一直忙到傍晚时分，方才停笔。
“万岁爷，喝口茶歇会儿吧。”
刘尽忠托着茶盘，递上早预备好的冰饮。
新帝接过喝了两口，复又给递了回去。
“你着人跟着了？”
“启禀万岁爷，奴才派人一路跟到宫门口。”
“路上可有什么岔子？”
“果不出您所料，乌泰王爷在宫门口拦住了裴四爷。”
新帝鼻孔里冷哼一声。
“后来呢？”
“后来，裴四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生说服。乌泰王爷和苏日力格世子爷，两个也未见反驳，那样子，像是都被说动了。”
新帝满意地点点头，“裴四爷此计当真是妙，一招便打乱了他们的节奏。现如今，咱们主动，他们被动，换了打法，我倒要看看，他们私底下筹谋的联盟，到底还能不能结起来。”
“万岁爷英明。听人回禀，乌泰王爷临出宫前，遇上了苏额驸。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方才散去。以奴才瞧着，那个苏额驸当真是不容小觑呢。”
“就凭他？若是背后没有那两位撑腰，他又何惧？”
新帝懒得再提那些无事生非的女人们，捏捏眉心，抬手把刘尽忠给打发了出去。
养心殿里只他一人，也不拘着行止，颓然瘫坐在了椅子上。
夕阳如金，斜斜地照在抱厦的地砖上，泛着明亮的暗金色，如波光粼粼的水面，**得人眼晕。
抬眼再瞧，青天碧瓦，紫禁城连片的琉璃屋顶，在落日中分外辉煌。
他是皇帝，手握天下，掌了万万人的生死。万民臣服，百官朝拜，可为何总是会生出几分颓废感呢？
日复一日，天不亮便起身，如山的政务堆积，等着他去处理。处理完一波，又有另一波，一摞一摞被人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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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完没了。
这世上，他一人担着万民，却无一人能替他扛上一会儿，让他能休息片刻。
以前还存了幻想，他日若得一个贤良温柔的妻子，两人琴瑟和鸣，心心相印，互相疼惜，举手投足之间，便满是柔情蜜意。
就像，就像皇姑奶和裴松那样。
可是，想象总是很美好，现实却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不等他抽出时间来操持这事儿，选后便不容回避地来到了跟前，甚至容不得他有任何思量。
礼部两个老头子过来力谏，是他允许的。
裴松暗中筹谋，提出要从草原部族里选后，也是他点头应下的。
可是，权衡再三，他不应也是不成。
乌泰气势汹汹逼到如此地步，硬碰硬绝对不行，只会劳民伤财，毁了江山根基。
此时自己手腕子弱，便只得以柔克刚，先把跳脚的，喧嚣的，给稳下再说。
裴松的主意，不可谓不妙。
就连他听了，都赞不绝口。
那场戏演下来，也得了想要的结果，众人散去，留他一人高坐在此，看着眼前满目锦绣繁华，却突生出巨大的无力感。
他的皇后，来自草原的皇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姑娘呢？
是如乌泰那般，黑胖壮硕？
亦或如苏日力格那般，佛子般清冷？
他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