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篡改记忆-《夏二小姐被休后成仙人了》

  夏若竹眯眼,掌心火焰微微收拢,神识透入木心。

  枝魂的记忆像一截被撕裂的布头。

  它记得自己扎根在噬星断崖边缘,日日受罡风削骨、银潮蚀魂,为了苟活,它忍痛自斩,守门吞识。

  其余记忆一片空白,确实没有半点关于幽霾息壤的影踪。

  “罢了。”

  夏若竹指尖一弹,离火倏地散去,木心啪嗒落回掌心,裂痕处犹在冒烟。

  莹白的手心很暖,传入耳中的声音却清冷:“我脾气不好,你乖点,尚能继续苟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枝魂吓得一抖,树心表面那道婴啼裂痕竟渗出几滴幽蓝泪珠,却没再辩解一句。

  夏若竹环顾四周。

  巨树已拔地而起,泥沼蒸干,地面只剩焦黑裂痕。

  头顶那线灰白天光早已闭合,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重新盖上。

  四野死寂,只有蚀神雾海边缘独有的潮腥与铁锈味,在空气里缓缓蠕动。

  夏若竹并不打算深入。

  她本被有心人送进二环落点,也不知那人是谁,是否也进了秘境?

  若是袁笍笙,她要进来,大概是通过袁心璐吧。

  夏若竹记得,袁心璐的赤金符钉在第五环。

  思索片刻,夏若竹转身欲走,脚踝却骤然一紧。

  一道雾索自地底无声钻出,冰凉滑腻,像浸过尸水的蛛丝,瞬间缠遍她全身。

  下一息,雾索猛地一扯,她整个人被拖入一道斜向下裂开的雾缝。

  裂隙里没有时间,也没有方向。

  耳边只有婴儿断续的啼哭,似远似近。

  眼前则浮着无数碎裂晶块,每一片都倒映出她不同年岁的脸。

  三岁的她,身型瘦瘦小小,被送上驶出城门的马车,前往大疆。

  待到十四,马车轱辘轱辘,又驶回城门。

  皇帝赐婚,她在王氏院长晕厥,火海突起。

  夏若竹的手不自觉捏紧。

  捡到黑妹戒,遇到自称老祖的高人,欲夺舍。

  光阴一幕幕,迅速飞逝。

  晶块飞旋,骤然定格在夏若竹最不愿回忆的一格,她睁开眼,自己横躺在一处山洞中,不远处杜宇鑫嘴角含笑:“黑妹戒果然在你这里!”

  黑妹戒?黑妹戒?!

  夏若竹眼皮不停颤抖,晶块骤然扭曲,被犹如被撕扯变形,只听山洞内轰隆一声巨响,巨响过后,哪还有什么山洞,有有万丈深壑。

  天穹裂月,如碎光坠地,渊壁如镜,月火昼夜不熄,伸手触之即焚形魂。

  月陨之渊!

  失重、旋转、呼啸的风声。

  夏若竹与杜宇鑫同时坠入一条幽蓝深渊,两侧石壁缀满银色月陨,像无数冷眼看戏的眼睛。

  夏若竹颤抖的眼皮总算平和,脸上竟带出一缕安详。

  却听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咦?你篡改了记忆?你杀了人,却对外说月陨渊杀了他?”

  雾海擅攻心,只把当事人最讳莫如深的真相撕开一个小口,让愧疚、恐惧顺着血缝汩汩涌出。

  夏若竹喉头一甜,险些真元逆走。

  晶块反射,内外两张脸同时勾起冷笑:“想让我道心动摇?”

  夏若竹并指如刀,在掌心狠狠一划。鲜血溅出,凝成一道鲜红符纹:“镜花水月,给我,碎!”

  符纹炸开,赤红火浪席卷所有晶块。

  晶块里的夏若竹尖叫、蜷缩、化作飞灰,而真正的夏若竹趁裂隙一瞬不稳,猛地冲出雾索包围。

  脚下触感已不再是淤泥,没有风,也没有天,只有一片平得像铜镜的银色死水,铺展到视野尽头。

  水面不起涟漪,却映不出人影,像把天地都吞了光。

  夏若竹一步踏入,鞋底刚沾湖皮,整个人便沉了下去。

  并非落水,而是像被一只冰凉的手按进梦里。

  耳边“嗡”地一声,所有声音被抽空,只剩心跳在骨壳里乱撞。

  第一息,夏若竹忘了自己为何要来凤澜幽秘境。

  随后,她忘了五灵神木和幽冥息壤和杜宇鑫。

  紧接着,她连名字也只剩半截:“夏……”

  银色死水一呼一吸,潮起时,魂魄像细沙被卷走。潮落时,空壳留在原地。

  夏若竹站着,眼皮越来越沉,膝盖没入水中,水面已漫到胸口。

  就在意识快要熄灯的那一刻,脚底忽然一暖。

  幽蓝木心,那截被她契下来的枝魂,自己滚了出来。

  木心表面裂口大张,像婴儿张口啼哭,却没有声音,只有一圈幽蓝光晕“嘭”地炸开。光晕化作根须,却不是攻击,而是缠绕。

  根须缠住她的脚踝、手腕、腰肢,像藤蔓拉住坠崖的人。

  夏若竹被甩至半空,蓦然清醒。

  这第三关,她竟沦陷得无知无觉,果然可怕!

  “多谢!”

  稚嫩的童音有些卡壳:“我,我不是想救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不管为了谁,还是谢了。”

  夏若竹笑了笑:“且跟我一阵,待出凤澜幽秘境,我放你自由。”

  童音憋了许久:“说话算话!”

  夏若竹低头笑笑,转身,前方是一线断崖,崖下黑雾翻滚,隐约可见无数破碎星石悬浮。

  只要再踏一步,她不欲为人知的过往便会重演,若退后,则永远困在无垢潮的入口,成为下一具神魂空壳。

  夏若竹垂眸,指腹摩挲木心片刻:“篡改记忆又如何,我心似铁,岂容你一处死物来干涉?”

  她并指一点,把木心弹向半空。

  幽蓝光幕倏地撑开,化作一株缩小无数倍的啼婴槐虚影,根须扎进雾海,强行替她钉住这段被篡改的回忆。

  做完这一切,夏若竹抬步,毫不犹豫踏上断崖。

  第一步落下,她耳畔响起杜宇鑫临死前的怒吼:“夏若竹,你终究不敢让人知道你杀了我。”

  第二步,怒吼变成师父的叹息:“若竹,当真是你杀了他?你可知,为师虽永不愿再见他,却不欲让他死?”

  第三步,脚下断崖骤然崩裂,夏若竹整个人向下坠去,却在坠至半途,她左手掐诀,右手猛然探向虚空,似抓住一截并不存在的剑柄。

  那是夏若竹以自身精血,神魂,记忆为引,临时凝出的心剑。

  剑光一闪,直斩雾海!

  轰隆!断崖、月陨之渊、杜宇鑫、苏长老的残影,统统碎成银灰雪屑。

  雪屑漫天飞舞,夏若竹仰头,轻轻说了一句,像说给雾海听,又像说给自己:“我杀杜宇鑫,是因他先动手。”

  “我对外说谎,是因人心比雾海更毒。”

  “我道心从未动摇,只是,”夏若竹收剑,一字一顿:“有所保留,为自己而活,有何不可?”

  霎那间,雾海尽散,一线天光仿佛被利刃划开,夏若竹拾步走出。

  她浑身衣袍湿透,衣角滴落的水珠在半空化作银灰雾丝,被风一吹便散。

  枝魂所化的幽蓝木心缩成指甲盖大小,静静躺在她锁骨处的衣襟里,偶尔发出一声极轻的婴啼,像在打嗝。

  脚边是蚀神雾海的边界,黑土与银水交界,寸草不生。

  再往前一步,是焦黑废土,热浪扑面,连空气都像被烤得卷曲。

  夏若竹深吸一口气,抬手掐诀烘干衣物,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像有人踩断了一截枯骨。

  霍然回身,十丈开外,袁心璐一袭赤金裙裾,裙摆上用银线绣满符钉,钉头正随着她的呼吸一明一灭。

  她左手托着一盏琉璃灯,夏若竹视线落到灯芯处,眯了眯眼,感觉似有古怪。

  灯罩内跳动一缕幽蓝火苗,映得袁心璐半边脸白,半边脸暗。

  “夏若竹。”

  袁心璐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藏不住的挑衅:“我娘想见你。”

  “袁宫主?”夏若竹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视线再次挪到那灯芯上:“藏在这里,憋屈了。”

  夏若竹的语气无悲无喜,袁心璐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每次面对夏若竹时那种无力的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

  “夏若竹,我娘可是渡劫修士!”

  夏若竹瞟都没瞟她一眼,转身便欲走。

  “夏若竹!”袁心璐跺脚,身子一动,拦到她面前:“你聋了?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夏若竹抬了抬眸:“袁宫主,既然想见,都跟到这了,还不出来么?”

  “夏若竹,你……”

  袁心璐气得眼圈发红,还待说话,一声咯咯的笑突然从琉璃灯内传出:“不过是一个千衍宫的普通弟子,见到碧落宫圣女却张狂得紧呐。”

  语气带笑,却藏着掩不住的冷意。

  一缕青烟缓缓从灯芯处飘出,慢慢聚拢,变幻,赫然是袁笍笙的脸。

  夏若竹这才拱了拱手:“夏若竹见过袁宫主。”

  袁心璐后退两步,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夏若竹也不是一直张狂的,见到母亲,她一样毕恭毕敬!

  袁心璐的手不自觉捏紧成拳。

  神识幻化的虚影轻轻一晃,发出袁笍笙低低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杜宇鑫死了,你知道吗?”

  这不是人尽皆知么,夏若竹诧异抬眼:“知道。”

  “他死于月陨之渊?”

  夏若竹顿了顿:“晚辈猜测,正是如此。”

  “可有人告诉我,杀他的人,是你。”

  神识虚像目光像冰针,死死落到夏若竹脸上。

  夏若竹抬眸,眼中带着恰到好处得惊讶:“袁宫主说笑了,杜盟主修为已至顶尖,我同他差异巨大,如何可能。”

  “再说了,”夏若竹低头:“我与杜盟主并无仇怨。”

  “月陨之渊千年难遇,怎就这般巧?”袁笍笙却很笃定:“我并无证据,只想听你一句真话。”

  夏若竹掸了掸袖口的水珠,语气平静:“便是月陨之渊,袁宫主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就是事实。”

  袁笍笙沉默片刻:“那就换个问题。杜宇鑫生前不惜冒险掳你,你身上有何秘密,让他如此动心?”

  虚影闪了闪,不待夏若竹开口:“天阶延寿丹难得,但难处不在炼制,而在材料。你可知我碧落宫一直有天阶延寿丹出售,材料从何而来?”

  夏若竹眼皮跳了跳,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果然,袁笍笙嘴角牵起一抹弧度:“琼华焱是杜宇鑫提供的。他死了,你又拿出了琼华焱,不是你杀了他,还能是谁?”

  “袁宫主,这只是你的猜测。”夏若竹短暂惊讶过后,很快冷静下来,语气依然不急不缓:“我还是那句话,杜盟主之死,与我无关。”

  “还嘴硬!”袁笍笙耐心告罄,冷冷一笑,纵身一跃,便朝夏若竹扑过来:“实话也好,假话也罢,如今在秘境,可没有林业光那老头子护着你!”

  夏若竹一直戒备着,袁笍笙扑过来瞬间,手腕上的白琏环一闪,闪了两息,却倏地黯淡。

  袁笍笙咯咯地笑:“这秘境只允许元婴及以下进入,你以为,白琏环不受控制?”

  大敌当前,夏若竹免不了紧张,一贯从容的脸色也沉下来。

  她竭力冷静,几十柄飞剑将她包围在里面,舞得密不透风,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再下一瞬,人已在数里开外。

  但袁笍笙明显非常人。

  不过片刻,又堵在夏若竹面前:“你逃不了的,别废那心思了。”

  夏若竹脚步猛然顿住,手一挥,纯白色的离火滚滚而出。

  虚影立在离火之中,眼前略微有些惊讶:“离火?果然有些本事,但也仅此而已!”

  虚影踏步向前,离火竟缩着头避让,轻易分出一条道。

  夏若竹心中叹息一声,还要出手,袁笍笙淡淡开口:“玩够了吧,那该我了!”

  话音一落,袁笍笙的神识凝为一缕青线,刺穿夏若竹的眉心。

  夏若竹仿佛听见自己颅骨“咯”地裂了一道缝。

  那不是真正的骨碎声,而是神识被生生剜开时的错觉——冷、锐、带着倒钩。

  她眼前炸开一片白光,耳膜里灌满了高频的尖啸,像万根细针在同一秒钟扎进耳蜗。

  痛。

  比火海灼皮、筋脉寸断更直接,因为这一次疼在魂里,连蜷指的力气都被抽空。

  喘息之力尚无,下一瞬,青线暴涨,化作一只青鸾利爪,直扣识海中央!

  夏若竹面色惨白,牙关紧咬,却不挡不躲,只把神识倏地撕开。

  一化七!

  七缕细若游丝的神识,瞬间悬停在颅内的七个方位:乾、兑、离、震、巽、坎、艮。

  七枚暗金色符纹,在漆黑中连成一道锋利的光环。

  青鸾扑下,利爪尚未收拢,七符骤然亮起。

  光环收拢,化作一柄细齿圆刃,齿口向内,像捕兽的绞轮

  “七星咬月,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