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蚀神雾海-《夏二小姐被休后成仙人了》

  翌日,卯时未至,天色仍暗。

  秘境入口忽然自内向外翻开,像一张缓缓睁开的幽蓝眼瞳。

  幽光涌动,凝成一道丈许高漩涡,边缘碎星浮动,发出细碎的裂帛声。

  漩涡并非幽蓝,而是一道炽白雷眼,直径十丈,电弧如龙须外张,噼啪炸开,照得黎明惨亮。

  五千修士排成的长龙,被这雷光映出一张张紧绷的脸。

  长老令下,五千修士同时起身。

  衣袂擦过草叶,沙沙如潮。

  “进!”

  喝声方落,最前排的十余名修士便被雷眼一口吞没。

  下一瞬,惨白电光自漩涡深处炸裂,像天河倒灌,直接将他们掀翻出来。

  衣衫焦黑,发梢冒烟,有人当场口吐青烟,抽搐着滚下台阶。

  “雷池洗礼,扛不住就出局!”

  长老面色丝毫未变,只冷声补刀,抬手一挥,将昏厥者拖出队列。

  后排修士面面相觑,脚步踟蹰,黄庆祥握扇的指节亦发白。

  夏若竹和林子禹对视一眼,略微有些吃惊。

  “凤澜幽秘境与其他秘境不同,处处凶险,秘境外亦无从知晓境内之事,杀人夺宝或借机报仇之举比比皆是,千万小心!”

  夏若竹眼神闪了闪:“嗯!师叔你亦当心!”

  话落,她抬眸,眼底映出万道银蛇,不闪不避,一步踏入。

  劈哩叭啦!

  雷光劈落,如巨锤砸顶。夏若竹银白色袖口鼓起,一圈淡青光荡开,将雷电卸成细碎光屑。

  她足尖在雷浆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被漩涡卷走。

  林子禹紧随其后,金丹气息在雷瀑中显得单薄,却在电弧临身的一瞬,袖口雷纹忽亮,竟将雷电生生吞没。

  他回头,对尚未回神的黄庆祥淡淡丢下一句:“怕雷,就别修道。”

  说罢,也消失在炽白深处。

  雷眼继续咆哮,又一批修士咬牙冲入。

  有人被劈得皮开肉绽,也有人借雷淬体,眼中精光暴涨。

  广场很快被焦糊味与电弧的腥铁味填满。

  夏若竹指间扣着空白赤金符,一阵天旋地转后,耳膜里灌满水声与雷声的混响。

  她只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撕扯,随后重重抛落!

  啪!

  双脚踏上湿软泥地,四周漆黑如墨,唯头顶一线灰白天光,像裂开的井口。

  潮湿腥气扑鼻,脚下淤泥没过脚踝,隐约能踩到断裂的兽骨。

  夏若竹欲将双脚拔出,稍一动作,却越陷越深,她自嘲一笑:“二环落点,果然不如何。”

  指尖弹出一缕灵火,照亮三步之外。

  火光映照下,泥沼表面浮着一层幽蓝磷光,细看竟是一根根细若发丝的黑线,正悄悄向她双腿缠来。

  夏若竹眸色一沉,掌心翻覆,灵火骤盛。

  火线所过,黑丝发出婴儿般尖细的哭叫,瞬间化为焦灰。

  周围寂静无声,夏若竹面色却丝毫未放松。

  蓦地,她右耳微微一动,夏若竹右手快速掐诀,便见火线“哧啦”一声划破泥腥,火线过去,又是一道黑灰。

  黑线怕火,却不惧死,焦灰未落,新的细丝已从淤泥里“嘶嘶”钻出,数量竟比先前多出数倍,如发潮的墨汁倒灌,一眨眼便漫过夏若竹膝盖。

  夏若竹啧了一声,指间已多出一粒龙眼大的补灵丹。

  丹药入口即化,滚烫灵流沿着经脉一路冲至掌心,本已暗淡的灵火“轰”地拔高三尺,火光映得她眼底一片赤金。

  火线横扫,黑线尖啸着蜷曲、断裂,发出婴儿般的抽泣。

  可每烧断一束,便有更多细丝顺着火势反扑,竟懂得借火线余温掩护,贴着泥水潜游,冷不丁缠上她踝骨。

  脚踝处顿时传来针扎似的刺痛,灵气被丝丝抽走,比火灼还难受。

  第二波补灵丹吞下,丹田竟隐隐作痛。

  夏若竹皱了皱,神识往外探去,果不其然,不知何物屏蔽了神识,一里开外便瞧不真切了。

  而视线所及,全是黝黑的淤泥。

  夏若竹收回神识,左手并指如刀,灵火凝成薄刃,贴着腿侧连斩三次,将缠骨黑线齐根削断,右手同时甩出三张赤金符。

  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作三团火鸦,尖啸着俯冲泥沼。

  火鸦所落之处,淤泥“咕嘟咕嘟”冒泡,黑线成片枯萎。

  焦糊味混着不知是何物的肉香味,令人作呕。

  夏若竹趁机拔腿,可刚迈出半步,脚踝蓦地一紧——淤泥深处,一道粗如婴臂的黑索无声窜起,将她整个人倒吊而起!

  “啊!”低呼出口,夏若竹身子瞬间悬空。

  火鸦失了控,撞在远处炸成火雨,黑索趁她头下脚上,灵力运转滞涩的刹那,猛地一甩——啪!

  她整个人被掼进淤泥深处。腥臭泥水瞬间灌入口鼻,眼前漆黑一片,耳膜里只剩心跳与泥泡炸裂的闷响。

  补灵丹的余热在经脉里乱窜,像被困的兽,撞得她胸口发闷。下一瞬,身子忽地一轻。

  仿佛穿过一层冰凉的水幕,她重重跌在坚硬的地面上,滚了半圈才止住。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却有无数窸窣声贴着耳廓游走,像千万条蛇在黑暗里交头接耳。

  夏若竹掐诀,灵火再起。

  火光方亮,她瞳孔骤缩——眼前哪是什么地窟?

  一株通体漆黑的巨树撑满了整个空间,树干粗得十人合抱亦不能围。

  树皮寸寸龟裂,裂纹里渗出幽蓝浆液。

  而那无穷无尽的黑线,正是巨树垂落的“根须”。

  它们在空中缓缓蠕动,像嗅到血腥的水蛭,齐刷刷对准了她。树冠深处,忽有风过。

  所有根须同时扬起,发出整齐而诡异的婴啼。

  “娘——娘——”

  声音尖细,层层叠叠,震得灵火摇摇欲坠。

  夏若竹后退一步,背脊抵上冰冷树干,她往嘴里塞了一把丹药,再抬头,目光晶亮:“这是你的本体?且让我来会会!”

  “唔——唔——娘——”

  婴啼骤转凄厉,千百条根须同时绷直,如黑色长枪破空。

  夏若竹足尖一点,身形急退,袖袍鼓荡,十六道银白雷光自她背后升腾而起。

  飞剑嗡鸣,雷纹游走,剑尖交织成一道湛蓝光幕。

  根须撞在光幕上,炸出一簇簇幽蓝浆液,发出婴儿被撕裂般的哭喊。

  但下一瞬,更多根须从树冠垂落,如墨瀑倒悬。

  夏若竹指诀再变,十六化三十二,剑幕增厚一倍,雷光暴涨,将根须逼退数尺。

  然而巨树树干上裂开一道狭长缝隙,幽蓝浆液汩汩而出,竟凝成一张扭曲的人脸,嘴角勾出讥讽弧度。

  夏若竹咬牙,灵袍抖了抖,六十四柄飞剑打着旋发出啸音,剑阵密不透风。

  可根须骤然拧成数十股黑索,前端化作尖锐枪头,齐刷刷刺向剑幕最薄弱处。

  嘭!光幕炸裂,飞剑哀鸣,几柄剑身当场崩出缺口。

  夏若竹胸口一闷,喉间涌起血腥,心疼得直抽冷气,这些飞剑里她可都掺入了化一神泥的!

  她掐诀收剑,余剑化作流光钻入袖中。

  巨树似发出低沉嘲笑,根须在空中扭成扭曲的口字,仿佛在无声嘲笑——不过如此。

  夏若竹眸色发寒,掌心一翻,淡蓝灵火腾起,焰心夹着一缕赤红。

  火浪席卷,所过之处根须焦卷,发出婴儿尖啼。

  可焦黑只持续一瞬,幽蓝浆液涌过,伤口瞬息愈合。

  巨树甚至惬意地抖了抖树冠,根须重新舒展,像伸懒腰的巨兽。

  夏若竹步步后退,背脊几乎贴上冰冷树干,看似被逼入绝境,眼底却掠过一丝亮光。

  下一瞬,所有根须高高扬起,末端齐指她眉心,凝聚出一点漆黑雷光,显然要一击必杀。

  夏若竹身子一扭,瞬间躲开,袖口一扬,一道银白符光冲天而起。

  符光在半空炸开,通体雪白的四首翔鸾震着翅膀飞出,四只脑袋一缩一扬,同时张口。

  纯白离火倾泻而下,无温无热,却将所触根须瞬间化为虚无,连灰烬都未留下。

  巨树发出一声撕裂神魂的惨叫,树冠疯狂抖动,根须潮水般回缩。

  四首翔鸾在空中盘旋,四双眼睛同时斜睨夏若竹,带着睥睨天下的得意。

  夏若竹确实诧异,她的真火吸收了冰蝉火,以及火煞吞焱兽的火势,比一般真火要强上许多。

  却丝毫奈何这些根须不得。

  离火果真不一般。

  她手指一弹:“小心。”

  话音未落,巨树忽然暴起,一条粗如水缸的主根自地底窜出,直抽翔鸾左翼。

  四首翔鸾“啾”地一声惨叫,被抽得在空中连翻三圈,羽毛乱飞。

  “蠢鸟,专心些!”

  夏若竹骂了一句,翔鸾四颗脑袋同时缩进脖子,再不敢分神。

  离火压制之下,根须退缩。

  夏若竹身形一闪,剑尖挑动根须,每一剑都贴着幽蓝浆液划过,既不斩断,也不让根须近身。

  巨树被撩拨得狂怒,根须乱舞,却始终沾不到她衣角。

  每当根须合围太紧,她便抬手示意,翔鸾便喷出一缕离火逼退。

  如此往复,剑意竟在生死逼迫间慢慢凝练,剑光由银转青,隐隐带出一丝雷火交融的异象。

  一个时辰后,巨树树冠低垂,根须萎靡,幽蓝浆液滴落如泪。

  忽然,整株巨树拔地而起,树根拧成八条粗壮腿足,竟要遁地而逃。

  夏若竹眼睛一亮:“咦,还会跑么?”

  她咬破指尖,一滴精血弹入树干裂缝,同时掐诀,血光化作锁链,瞬间缠住树心。

  巨树剧烈颤抖,树根狂拍地面,拍得泥沼翻涌,却挣不开血链。

  片刻后,契约血光敛去,巨树抖了抖焦黑的枝桠,像刚被驯服的凶兽仍带着七分不甘。

  夏若竹按住眉心,幽蓝符纹一闪,一道稚拙却阴冷的童音直接撞进识海:

  “人修,你赢的只是我一截枝魂,真正的我在雾海深处。”

  夏若竹挑眉:“雾海?这里是蚀神雾海?”

  “没错!你也听说过蚀神雾海的凶名,哈哈哈,怕了吧?!”

  夏若竹眉眼未动:“便是死了,有你这截枝魂垫背,也挺好。”

  巨树沉默片刻,树冠无风自动,似被气着了。

  夏若竹也不管它是何心情:“蚀神雾海到底藏着什么,值得你把自己切成碎片守门?”

  好半晌,童音才再次传入脑海:“雾海分三层。外层,蚀神丝——就是你方才烧的那些,专噬神识。”

  “中层,是噬星断崖的投影,每走一步都会把你最恐惧的过往撕出来重演,你若道心不固,便会自己跳崖。”

  “至于最深处……”

  童音忽然发颤,像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

  “最深处,是无垢潮。那里没有雾,也没有光,只有一片会反噬记忆的银色死水。

  历届修士走进去,肉身完好,神魂却空如蛋壳。

  他们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怎么出来,最后只能跪在原地,等下一次潮起,把自己淹死。”

  说到此处,巨树的一条根须竟悄悄缠紧夏若竹手腕,似在确认她是否仍旧真实存在。

  “我本是生长在断崖边缘的啼婴槐,被无垢潮逼退至此,才斩下一截枝魂守门,吸人灵识苟延残喘。你若欲深入,最好先把你是谁想清楚了再踏进去。”

  话音落下,枝魂黯淡,化作一枚幽蓝木心,静静躺在她掌心。

  夏若竹垂眸,指腹摩挲木心表面那道婴啼状的裂痕,轻声自语:“我是谁?”

  她是天才符修,天阶丹修,天阶器修,还是阵法师!她是元婴修士夏若竹啊!

  她还能是谁?

  夏若竹冷嗤一声,心中却丝毫未放松,师父不会骗她,啼婴槐的畏惧之心也做不得假,人真的能忘了自己是谁么?

  她抖了抖身子,敲了敲幽蓝木心:“你听说过幽霾息壤么?”

  童音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回:“那是什么?”

  “此物生于九幽裂隙,无质无形,最擅吞光掩…”

  话音未落,便被童声打断:“不知。”

  夏若竹拎眉,也不多言,手一招,冷冷的声音传来:“不中用的东西,不要也罢。四首,烧了它!”

  四首翔鸾眼睛一亮,四只脑袋高高扬起,嘴一张,纯白离火滚滚而出。

  幽蓝木心被抛上半空,离火燎灼,树皮炸裂,浆液滋滋作响。

  童音惨叫连连,却只是翻来覆去地哭嚎:“不知!我真不知!我不过是被斩下的一截枝魂,生于断崖,却从未踏足潮心,幽霾息壤之名,从未落到我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