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兄弟议罪-《深渊挚宠》

  天光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勉强给冰冷的公寓镀了层灰蒙蒙的亮色。

  苏若雪的高烧在药物作用下终于退去,留下劫后余生般的虚弱和一身黏腻的冷汗。

  她挣扎着爬去浴室冲了个澡,感觉像是被掏空了灵魂,只剩一具软趴趴的躯壳。

  [这波血亏……惊吓费、精神损失费、高烧体验券……谢景渊这厮必须给我报销!]

  她裹着浴袍挪回客厅,正琢磨着是点一份奢华版病号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还是继续瘫着当咸鱼,玄关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粗暴的密码输入声——错误,滴滴滴!错误,滴滴滴!

  紧接着,“哐”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狠狠踹了那扇坚不可摧的金属门一脚。

  苏若雪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毛巾差点掉地上。

  [我勒个去!什么情况?催债的找上门了?还是那群搞邪教的终于决定强攻了?!]

  没等她脑补完一场动作大戏,门锁传来“嘀——”一声长音,验证通过了。

  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又弹回,发出痛苦的呻吟。

  进来的是谢景恒。

  他今天没穿那身骚包的红衬衫,套了件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扣在头上,脸上惯常挂着的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下颌紧绷,眼里布满血丝,像是彻夜未眠,又像是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他周身裹挟着一股室外的冷风和低气压,视线像刀子一样剐过空旷的客厅,最后钉在裹着浴袍、一脸懵逼的苏若雪身上。

  “他人呢?”谢景恒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谁……谁啊?”苏若雪被他这阵仗搞得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谢景渊!”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几步跨到她面前,带着一股浓烈的、若有似无的酒气,“那个自以为是的控制狂!他在哪?!”

  “我……我不知道啊……”苏若雪被他眼里的狠厉吓到了,这和平日那个嬉皮笑脸的狐狸判若两人,“他、他可能去处理案子了?”

  “处理案子?”谢景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笑声里却全是冷意,“是啊,他最擅长‘处理’了!用他那套冷冰冰、毫无人性的方式!把人当物件一样锁起来,就是他的‘处理’!”

  他猛地抬手,指向四周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指向那扇厚重的门,情绪激动:“看看!看看他把你变成了什么?一只关在黄金笼子里的惊弓之鸟!这就是他所谓的保护?啊?高烧晕倒,胡话连篇,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苏若雪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试图辩解:“不是……他昨天……照顾我来着……”虽然方式很机器人。

  “照顾?!”谢景恒像是被这个词彻底点燃了,猛地逼近一步,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痛苦和愤怒,“他那不叫照顾!那叫控制!叫赎罪!用一种更隐蔽、更冠冕堂皇的方式继续伤害你!五年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从来就没变过!”

  “五年前……”苏若雪捕捉到这个词,心脏猛地一缩,“五年前到底……”

  话音未落,另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能冻结空气的怒意:

  “谢景恒。”

  “滚出去。”

  谢景渊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冰山。

  他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可怕,手里还拿着一个似乎是装着早餐的纸袋。

  显然,他刚回来,就撞上了这出好戏。

  谢景恒猛地转身,毫不畏惧地对上他哥杀人的目光,甚至挑衅地扬起了下巴:“怎么?我说错了吗?伟大的谢部长?是不是所有不按你剧本走的人,都该死?”

  谢景渊将纸袋重重放在玄关柜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他一步步走过来,两个身高相仿的男人在客厅中央对峙,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能擦出火花,把夹在中间的苏若雪压得喘不过气。

  “我再说最后一次,滚出去。”谢景渊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比咆哮更骇人,“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我不能来?”谢景恒冷笑,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苏若雪苍白的脸,“难道看着她被你逼疯?甚至害死?就像当年……”

  “闭嘴!”谢景渊猛地打断他,额角青筋暴起,一直以来的冷静自持出现裂痕,“你没资格提当年!”

  “我没资格?!”谢景恒的情绪彻底失控,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尖锐,“是!我是没资格!我没资格像你一样,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把她当成你的所有物!我没资格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因为可笑的嫉妒和懦弱……”

  他猛地顿住,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胸口剧烈起伏,后面的话死死卡在喉咙里。

  但已经晚了。

  谢景渊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骇人,像是被彻底触怒了逆鳞。

  他猛地揪住谢景恒的卫衣领子,几乎将他提离地面,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狰狞的恨意:

  “因为你那该死的‘一念之差’!因为你那条迟到的信息!她多受了多少苦?!啊?!那些杂碎对她做了什么?!你告诉我啊!”

  苏若雪如遭雷击,猛地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失控的兄弟二人。

  迟到的信息?一念之差?

  所以五年前……谢景恒他……真的……

  谢景恒被勒得脸色发红,却不再挣扎,反而笑了起来,笑容惨淡又疯狂:“是!是我!我嫉妒!我混蛋!我不是人!我活该下地狱!那你呢?!我亲爱的哥哥!”

  他猛地挥开谢景渊的手,嘶吼道:“当时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实验室外面的人是谁?!明明可以强攻进去!是谁犹豫了?!是谁说‘需要评估风险,需要等待最佳时机’?!是谁为了你那该死的‘大局观’!为了不惊动幕后更多的人!眼睁睁多等了那半个小时?!”

  “那半个小时里……她在里面遭遇了什么……你敢告诉她吗?!谢景渊!你的手上就干净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炸开,震得苏若雪耳朵嗡嗡作响。

  谢景渊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脸色瞬间褪得惨白,揪着谢景恒衣领的手无力地松开,甚至踉跄着后退了半步。那双总是冰冷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近乎崩溃的裂痕。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剩下谢景恒粗重的喘息声,和苏若雪因为震惊而过快的心跳声。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同样英俊、同样出色,此刻却一个愤怒绝望如困兽,一个苍白失魂如败将的男人。

  原来……

  五年前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没有纯粹的无辜者。

  所谓的救援迟来,背后是亲兄弟一个因嫉妒而延迟报信,一个因冷酷算计而犹豫不决。

  她成了他们兄弟微妙妒意和冰冷权衡下……那个被牺牲掉的代价。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凉的绝望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她甚至忘了愤怒,忘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两个她从小认识的男人。

  谢景恒喘着气,看着谢景渊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快意和更深的痛苦。

  他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领,声音沙哑而疲惫:

  “看吧,哥哥……我们谁都不比谁高尚。”

  “我们都是罪人。”

  说完这句,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踉跄着走向门口,拉开门,消失在走廊的光亮里。

  沉重的金属门缓缓合上,再次将死寂还给这片空间。

  谢景渊依旧僵立在原地,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只是那挺得笔直的脊背,似乎微微佝偻了一些。

  苏若雪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浴袍散开,露出伶仃的脚踝。

  她抱紧自己,觉得冷。

  前所未有的冷。

  原来这座豪华的牢笼,不仅关着她的人。

  也藏着……如此丑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