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斑斓翳影(下)-《镜影墨痕》

  夜色深沉,城市灯火依旧,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无形的阴影。购物中心和俱乐部的危机虽暂时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恐慌却难以迅速消散。陈墨与苏清影在城西一间早已打烊的旧书店地下室汇合,这里是苏清影众多安全屋之一。

  陈墨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盘膝坐在地上,缓慢吸收着手中一块低纯度能量晶石,恢复着近乎干涸的念力。苏清影则坐在一台经过重重加密的笔记本电脑前,指尖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能量频谱图,她正在将记忆水晶中的信息与今晚收集到的能量数据进行交叉比对分析。

  地下室里弥漫着旧书纸张和灰尘的气味,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陈墨轻微的呼吸声。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糟。”苏清影终于停下动作,转过屏幕,上面呈现出一幅令人心惊的图表,“根据能量残留分析和副手记忆中的碎片,可以初步构建一个模型。”

  图表显示,金、黑、红、蓝等几种主要欲望念力,如同不同的化学元素,而“玄”似乎在尝试各种组合比例和催化条件,以期产生特定的“反应效果”。

  “购物中心的‘金黑红’混合,偏向于引发快速的、无差别的疯狂与掠夺,破坏社会基本秩序。”苏清影指着一条剧烈波动的曲线,“而俱乐部的‘蓝金黑红’残留,虽然能量强度更高,但似乎更侧重于引发层级的、有组织的腐败与操控,破坏力更隐蔽,也更持久。”

  她切换画面,调出城市地图,上面标注了几个能量波动异常微弱的点:“值得注意的是,今晚除了这两处主要爆发点,城市其他区域还出现了数起小规模的、症状类似的孤立案例,但能量反应很微弱,很快自行平息了。现在看,这些很可能不是‘失败品’,而是不同浓度、不同配比的对比实验组。”

  陈墨缓缓睁开眼,眼中疲惫未消,但锐利更胜往昔:“也就是说,那家伙把整座城市当成了它的实验室培养皿?我们在对付的,不是一次性的攻击,而是一系列正在进行的、不断优化的‘瘟疫’投放测试?”

  “可以这么理解。”苏清影神色凝重地点头,“而且,从它能够精准选择购物中心(财欲温床)和俱乐部(权欲残留地)作为投放点来看,它对现实世界的渗透和了解程度极高。那个所谓的‘使者’,可能不止一个,也可能……根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

  “使者……”陈墨咀嚼着这个词,想起那个送来《洞天寻踪》的神秘快递员和葫芦印记,“送我们线索的,和散播瘟疫的,会是同一拨人吗?还是说,这背后是更复杂的势力博弈?”

  “无法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玄’的行动模式已经升级。它不再满足于催化单一的强大念体,而是转向更高效、更具扩散性的‘念力瘟疫’。”苏清影关掉电脑,揉了揉眉心,“我们必须改变策略。被动应对各个击破,只会被它牵着鼻子走,疲于奔命,直到它找到那个‘完美配方’。”

  “没错。”陈墨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眼神锐利如鹰,“得找到它的‘实验室’或者‘投放渠道’。至少要打断它目前的实验进程。”

  “有两个方向可以追查。”苏清影思路清晰,“第一,深入分析所有异常事件的能量残留,尤其是那些微弱且快速消失的,寻找其共同点和能量溯源指向。第二,追查‘使者’和那些被污染‘器’的来源。副手的记忆里提到印章是‘使者’给的,这是一个突破口。”

  就在这时,陈墨口袋里的一个特制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发出极其微弱的、特定频率的蜂鸣。这个通讯器,只与极少数他知道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信息渠道相连。

  他拿出通讯器,上面显示出一条经过加密的简短信息:“小心‘梦魇电台’。信号源异常,疑似新型‘念染’载体。坐标范围:FM103.7波段,覆盖全城。——老烟斗”

  “梦魇电台?FM103.7?”陈墨眉头紧锁,“那不是本市最流行的那个深夜情感热线频道吗?”

  苏清影立刻重新打开电脑,接入一个特殊的信号监测软件。很快,频谱图上显示,在正常的FM103.7广播信号底层,确实叠加着一层极其微弱、频率诡异、不断变化的能量波动!这波动与今晚遇到的混合念力污染同源,但更加隐蔽,如同背景噪音,若非特意针对性地扫描,几乎无法察觉!

  “它……它在通过无线电波散播!”苏清影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利用深夜情感热线听众心理防线较低的特点,将混合的念力污染编码在信号中,进行大范围的、低强度的、持续性的渗透感染!这才是它真正的、大规模‘投放渠道’!”

  陈墨倒吸一口凉气。通过电波传播念力瘟疫?这手段简直匪夷所思,却又阴毒至极!可以想象,无数深夜孤独、情感脆弱的人们,在收听电台寻求慰藉时,却在不知不觉中被种下欲望的毒种,平时或许只是情绪低落、做些怪梦,一旦被特定频率引爆或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瞬间爆发成购物中心那样的惨剧!

  “必须立刻找到这个信号源的中继或发射核心!”陈墨斩钉截铁地说,“否则,整个城市都会在睡梦中被它慢慢侵蚀!”

  “信号源经过伪装和分散,直接定位很难。”苏清影快速分析着,“但既然它依附于正规电台频率,必然有其物理基础。我们需要潜入市广播塔,或者找到信号被篡改的关键节点!”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身心俱疲,但新的、更严峻的危机已然迫在眉睫,他们没有休息的时间。

  “联系能帮上忙的人,”陈墨沉声道,“我们需要技术支援,也需要应对可能出现的、被‘念染’的电台工作人员。”

  他拿出手机,开始拨打几个隐秘的号码。苏清影则开始整理装备,并尝试通过她的渠道,获取市广播塔的建筑结构和安保信息。

  城市的夜空下,一场针对无形电波中隐藏的瘟疫源头的追击战,即将展开。而这一次,他们的对手,更加狡猾,也更加无处不在。

  市广播塔,这座城市的信号中枢,在午夜时分如同一根巨大的银色指针,直插漆黑的夜空。塔身通常点缀着的导航灯此刻在陈墨与苏清影眼中,却仿佛闪烁着不祥的能量微光。

  借助苏清影获取的内部通行码(来自某个欠她人情的技术官员),两人避开正门安保,从一处检修通道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塔内。塔内异常安静,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嗡鸣声,与往常24小时轮班运营的状态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旧收音机混合的怪异气味,隐隐夹杂着那熟悉的、令人不适的念力污染余波。

  “能量源在顶层主控室和发射天线阵列。”苏清影看着手中能量探测仪的读数,指针剧烈地指向头顶方向。

  他们没有乘坐电梯,而是选择走消防楼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楼梯间的灯光忽明忽暗,墙壁上偶尔会闪过扭曲的、如同信号干扰般的短暂幻影,耳边似乎有无数细碎的、充满负面情绪的低语在回荡,那是被强化扩散的念力污染对环境的侵蚀。

  越往上走,那股怪异的念力波动就越强。并非单纯的狂暴,而是一种有序的、带着特定频率的蛊惑与侵蚀,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合唱团,正在按照乐谱,齐声吟唱着欲望的毒药。

  就在他们接近顶层,推开防火门踏入主控室所在楼层的走廊时,异变突生!

  走廊两侧墙壁上悬挂的广播喇叭,突然毫无征兆地同时响起!播放的并非正常节目,而是一段极其诡异、不断循环、混合了金钱计数声(金)、贪婪吮吸声(黑)、暧昧喘息声(红)以及权力宣言碎片(蓝)的扭曲音频!

  这音频仿佛具有实体攻击力,化作一道道无形的音波利刃,伴随着强大的精神冲击,向着两人席卷而来!更可怕的是,音波所过之处,走廊的金属墙壁竟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无数张由声波构成的、充满各种欲望的扭曲人脸,嘶吼着扑来!

  “声音具象化!它把念力污染编码在了声波本身的结构里!”苏清影瞬间洞察本质,紫眸中符文流转,双手快速结印,一道半透明的紫色音障瞬间展开,护住两人。音波利刃撞在音障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陈墨则眼神一厉,狼毫笔疾点而出。他没有攻击那些音波人脸,而是笔走龙蛇,凌空书写出数个蕴含“静心”、“破妄”、“安魂”意蕴的古老音符!这些由精纯念力构成的音符飞入嘈杂的声波中,并非对抗,而是如同精准的音符矫正器,试图干扰、打乱、乃至覆盖那邪恶的“合唱”频率!

  金色的音符与扭曲的声波碰撞、交织,发出奇异的嗡鸣。走廊内的魔音出现了短暂的紊乱,那些音波人脸也变得模糊不清。陈墨对念力本质的理解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他正在从规则层面瓦解对方的攻击。

  趁此机会,两人冲破音波封锁,猛地撞开了主控室的大门!

  主控室内的景象更加骇人。所有设备都在自主运行,屏幕上滚动着乱码,但操作台前空无一人。而在房间中央,原本放置中央控制台的地方,此刻却被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废弃收音机、信号放大器零件和扭曲电缆缠绕而成的怪异肉瘤所取代!肉瘤中心,一枚与俱乐部那枚相似、但更大、瞳孔纹路几乎完全睁开的玉石印章,正散发着强烈的三色混杂光芒,如同心脏般搏动着!

  它就是信号篡改和念力瘟疫广播的核心放大器!

  肉瘤感知到入侵者,表面立刻鼓起无数张由电流和杂音构成的鬼脸,同时,一股强大的、带着强制催眠意味的念力波动混合着超高分贝的尖啸,如同海啸般向两人压来!这一次的攻击,远超走廊程度,意图直接将他们的意识冲垮、同化!

  “摧毁印章!”陈墨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刺耳的噪音,将狼毫笔指向那搏动的核心。磅礴的调和之力凝聚,化作一道凝实的玄色光箭,蓄势待发!

  “不行!”苏清影却厉声阻止,她的洞察力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印章与塔的发射网络深度绑定!强行摧毁会产生无法预估的能量逆冲,可能瞬间将未编码的原始污染能量放大千百倍辐射出去,全城的人都会遭殃!”

  陈墨动作一滞,光箭险险收住。确实,他感觉到印章、肉瘤与整座广播塔的发射装置形成了一个极其危险的能量循环。

  “那怎么办?”

  苏清影目光急速扫过整个主控室,最终定格在肉瘤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连接着主信号线路的备用控制终端上。终端屏幕漆黑,但接口还亮着微光。

  “需要一个更精密的‘手术’!”她语速飞快,“我尝试用逆向编码技术,通过备用线路切入它的广播系统,覆盖并清洗掉它的污染信号,同时引导其能量平稳消散!你来挡住它的攻击,为我争取时间!”

  这是唯一的办法!陈墨毫不犹豫地点头:“交给我!”

  他深吸一口气,将狼毫笔往身前一划,一道厚实的、流淌着混沌光晕的念力壁垒瞬间形成,死死抵住那汹涌而来的音波与念力冲击!壁垒表面不断荡漾起涟漪,陈墨的身体微微颤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他眼神坚定,寸步不退!

  苏清影则如同鬼魅般绕到肉瘤侧后方,将一枚特制的数据接口插入备用终端,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屏幕上代码飞速滚动,她正在与那个冰冷的、操纵一切的意志进行一场无声的、凶险至极的电子战与念力对抗!

  肉瘤似乎意识到了苏清影的意图,攻击变得更加疯狂,甚至分出一部分触手般的电缆抽向她!陈墨怒吼一声,念力壁垒光芒大盛,强行将大部分攻击吸引到自己身上,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主控室内能量激荡,危机四伏。

  突然,苏清影眼中紫芒大盛,按下了最后一个确认键!

  “就是现在!覆盖开始!”

  嗡——!!!

  整个广播塔剧烈一震!主控室内所有设备屏幕瞬间黑屏,随后又亮起,上面滚动的不再是乱码,而是苏清影编写的、蕴含宁静与安抚力量的净化代码与频率!那巨大的肉瘤发出痛苦的、如同信号中断般的嘶嘶声,表面的鬼脸迅速消散,搏动急剧减弱!

  核心处的玉石印章光芒急速黯淡,那睁开的瞳孔虚影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闭合,变得灰暗无光。

  肉瘤失去了能量支撑,哗啦啦散落成一堆真正的电子垃圾。

  笼罩全城的异常FM信号,消失了。

  陈墨撤去念力壁垒,踉跄一步,被苏清影扶住。两人看着满室狼藉,都长长松了口气,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然而,就在那堆电子垃圾中,那枚变得灰暗的印章,却突然“咔嚓”一声,自行碎裂开来。碎裂的粉末中,一点极其微小的灰色光芒一闪,以近乎瞬移的速度,穿透墙壁,消失在了夜空中。

  “还是被它逃掉了一缕核心意识……”苏清影皱眉。

  陈墨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窗外逐渐恢复正常的城市,沉声道:“至少,我们打断了它这次大规模的‘广播实验’,争取到了时间。”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向远方:“而且,它这次动用了电台,说明它的‘实验’进入了新阶段,也更暴露了它的手段和部分意图。下一次,我们不会这么被动了。”

  城市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无形的战争远未结束。陈墨和苏清影知道,他们必须尽快消化在水墨洞天的收获,并找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使者”和“玄”的真正弱点。

  夜色渐褪,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守护者们,又将迎来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