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平辽策-《复山河》

  辽东前线。

  “混账!”

  “一个个都怎么打仗的?”

  “老子让你们吸引敌军出来。

  这是诱敌,诱敌!

  不是让你们去攻城!

  ……”

  连续多日的进攻受阻,呼格吉勒单于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

  偏偏小弟们还不省心,明明他的命令是诱敌,结果还是有人真跑去攻城。

  没有任何意外,除了留下几百具尸体外,战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大单于,虞人是属乌龟的。

  从大战爆发到现在,他们就没有主动出击过一次。

  根据搜集的情报,虞皇任命的辽东督师鲍志勇,就是一名防守型将领。

  此前曾多次挡住鬼方和瓦剌的入侵,想要诱使他们出来决战,怕是不容易。”

  额尔德忐忑的劝说道。

  相比大虞朝,他们的力量,还是太过薄弱。

  此前的几次胜利,都是野战中取得的。

  全民皆兵的鞑靼族,主要以骑兵为主,步军编制仅有收编的大虞降卒。

  这个群体规模还小,全部加起来都不到两万人,主要充当辅兵用。

  想要用这点儿步卒,攻克敌人重兵把守的坚城,明显是没有希望。

  “不容易也要干!

  如果容易的话,还要你们干什么?

  虞朝皇帝正在筹谋反攻,如果不先出手把他们打痛,后面就永无宁日了。

  以大虞的人力财力物力,可以轻松武装起数十万精锐骑兵。

  到时候就算是草原上的所有部落,全部联合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呼格吉勒怒斥道。

  被大虞视为生死大敌的北虏单于,居然是一名恐虞症患者,传了出去估摸着会令许多人大跌眼镜。

  不过在场众人,却没有表示异议。

  单从纸面数据来看,大虞朝就是一个妥妥的庞然大物。

  国内人口上万万,名义上拥兵两百多万,占据着这个时代最肥沃的土地,拥有当代最先进的武器。

  无论怎么看,大虞都有按死一众草原民族的实力。

  即便是前面多次对虞作战胜利,大家的畏惧之心依旧存在。

  鞑靼一族的战略计划,也不是覆灭大虞。

  哪怕最乐观的人,此时也只想着把虞人赶出辽东。

  然后签订一份和平协议,成为大虞众多属国中的一员。

  “大单于,大虞军队既然不肯出来,那么我们就逼他们出来。

  广宁卫既然不好打,那么我们就先去打盖州卫、复州卫、金州卫。

  虞朝人最擅长内斗,如果鲍志勇敢见死不救,我们就释放谣言。

  到时候虞朝那帮御史,必定会弹劾鲍志勇。

  或许不需要我们动手,虞朝那帮大臣就会出手,帮我们干掉这个绊脚石!”

  一旁的尼赤勒格开口提议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嘲讽大虞朝擅长内斗,其实鞑靼一族也不差多少。

  只不过他们的基本盘小,还有大虞那个共同敌人在侧,局势不允许他们内斗。

  光这次攻打大虞,鞑靼一族内部就分成三派。

  一派坚决反对进攻大虞,主张先征讨高句丽,夺取三韩之地。

  一派主张撕破广宁防线,寻求和大虞边军主力决战,逼虞皇承认他们的地位。

  还有一派主张以辽河为界,先攻克盖州、复州、金州三卫,拿下辽河以北的土地。

  在此前的高层会议中,以大单于呼格吉勒为首的决战派,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随着进攻的受阻,情况渐渐发生了变化。

  大家对撕破广宁防线的信心,越来越没有底气,许多人都变得保守了起来。

  作为大单于的长兄,尼赤勒格在鞑靼一族中,拥有仅次于单于的地位。

  此时提出的建议,就是代表着鞑靼一族中保守派的立场。

  相比坚固的广宁防线,孤悬在外的盖州、复州、金州三卫,看起来明显要好欺负的多。

  能够逼迫敌人出来决战最好,就算敌人不中计,他们也可以巩固后方。

  扫视了众人一眼,从大家躲闪的目光之中,呼格吉勒已经获知了答案。

  在广宁防线上撞了一个包之后,此时大家的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铁了,一个个都不想啃这根硬骨头。

  “好留下一个万户,继续盯着广宁的虞军,其余人转战三卫!”

  呼格吉勒心情不爽的下令道。

  这年头老大不好当,尤其是在弱肉强食的鞑靼一族当老大。

  下面的小弟,一个个都是大权在握。

  几个兄弟也不安分,就等着他犯错,好逆袭上位。

  内心深处他已经下定决心,等打赢了这场仗,就好好整肃一番内务。

  ……

  广宁城。

  “报!”

  “启禀督师,虏军分出一路人马,向盖州方向而去!”

  收到这个消息,鲍志勇微微点头。

  北虏的行动,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作为一名防守型统帅,目睹了广宁防线的坚固之后,他就知道北虏不会在这里死磕。

  对北虏来说,除了广宁防线是他们身上的枷锁外,沿海三卫也是一个重大威胁。

  只要三地在朝廷手中,大虞就可以随时出兵,袭扰他们的后方。

  不拔掉这颗钉子,北虏永远无法放心南下。

  为了加强三卫的防御,鲍志勇早早上书朝廷,派水师为三卫运送战略物资。

  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从海上增兵三地。

  “传令下去,各部严守城池,别管北虏的行动。”

  鲍志勇淡定的下令道。

  作为辽东督师,他不怕北虏攻城,就怕北虏什么也不干。

  以沿海三卫城池的坚固,北虏想要攻破,势必要付出惨烈代价。

  即便是丢了三地,朝廷依旧可以从海上收复失地。

  北虏没有水师,想要保障后方安全,势必要分兵进行驻守。

  削弱敌人的兵力,拉长敌人的战线,在消耗中拖死北虏。

  就是他的平辽策,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的时间长了一点,消耗的人力物力财力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犹豫了再三,鲍志勇暗自叹了一口气,随即压下了准备已久的《平辽策》。

  倘若天元帝的身体不出问题,这就是最好的平辽策。

  正面战场稳扎稳打,分兵从海上不断袭扰敌军后方,削弱敌人的战争潜力。

  拖上三五之后,北虏就会成为历史。

  靠水磨工夫赢得的胜利,虽然无法取得显赫的战绩,但也不会遭遇大败。

  “督师放心,沿海三卫丢不了。

  现在这个季节,渤海湾又不会冰封。

  海路掌握在朝廷手中,如果他们坚持不住,直接从海上增兵便是。

  长时间作战,对北虏的后勤,也是一种考验。

  最多耗上一年半载,他们就会退兵。”

  见鲍督师心情不好,一旁的辽东总兵曹开维开口安慰道。

  对这位新任的辽东督师,辽东将门还是很拥戴的。

  原因就两条,这位既不会克扣大家的军饷,又不会逼着大家出去和北虏拼命。

  上一任辽东总兵,就在和北虏的决战中丧命,无数辽东子弟血洒疆场。

  虽然是多种因素导致的,但出城和北虏拼命,那是真的要拿命去拼。

  “这些事情,本督自然知道,可朝廷那边……

  哎!

  援军已经从各地出发,等各路援军集结起来,就是和北虏决战的时间。

  问题是敌人和我们不一样,打不赢他们可以跑。

  参考前面几次朝廷组织的围剿,大多数时间都攻克了敌人的老巢。    可那没有意义,歼灭不了北虏主力,夺取的地盘越多,就意味着战线越长。

  不仅无法带来助力,反而会增加失败的概率。

  本督已经上书朝廷,陈述了利弊,结果却是不容乐观!”

  鲍志勇摇了摇头说道。

  在朝中他属于中立派。

  能够担任辽东督师,一半是因为文官中缺少有统兵经验的,一方面源于朝廷各派的互相妥协。

  背后没有派系力量支持,导致他这个辽东督师,在平辽问题上的话语权非常有限。

  “督师,既然阻止不了,那就顺势而为。

  同北虏相比,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朝廷兵多。

  除了正面战场外,还可以多开辟几个后方战场,让敌人首尾不能相顾。

  您不妨先核算一下,朝中哪些部队能打,提前做好战略部署。

  真打起来了,我们多线出击,想来也不会吃多少亏。”

  曹开维夹带着私货提议道。

  开辟多线战场,嘴上说起来轻松。

  真要去具体落实,却是困难重重。

  大虞的兵多不假,但那是纸面上的兵,真正能打的部队屈指可数。

  把精锐投入到后方冒险,正面战场的压力却是会减轻,但深入敌后的部队就要玩命了。

  稍有不慎,就会被敌人逐个击破,典型的队友祭献大法。

  “且先看着吧!”

  鲍志勇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如此简单的算计,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作为辽东总兵,曹开维为自己麾下的部队谋划,完全是情理之中。

  可作为辽东督师,鲍志勇却必须考虑全局。

  真要是稀里糊涂调兵过去,送一波人头给北虏,他这个督师也就当到头了。

  不过这份计划,他还是放在了心上。

  风险确实大了一点,但打仗岂能不沾风险。

  ……

  扬州府。

  “传令下去,所有出征的士卒,每人发放白银一两、盐五斤。

  作为主力的骑兵营,单独核算军功。

  斩杀一名海盗赏银二两,海盗小头目十两、大头目五十两。

  所有赏赐,全部足额发放,任何人不得漂没!”

  战火平息之后,李牧开启了善后工作。

  坦率的说,这些奖赏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寒酸。

  可军中自有规矩,一边倒的屠杀战斗,注定了战功核定不能太高。

  如果把赏银数额定的太高,一场大战下来,他这个参将就会破产。

  毕竟朝廷派发的赏银,在经过层层克扣之后,剩下就那么点儿。

  “参将大人,直接把盐发下去不好吧!

  我们在战报上,可是说没有缴获任何战利品。

  此时发放实物,很容易授人以柄。

  尤其是这些盐场的主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万一过来讨要战利品就麻烦了。”

  舒忠义委婉的劝说道。

  作为本次大战的第一功臣,他算是在扬州营中站稳了脚跟,再也不是那个小透明。

  可长期养成的本能习惯,还是让他对朝中权贵充满了畏惧。

  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放心好了。

  本官已经和各大盐场的真正主人沟通过,这次海盗入侵的责任,不会落到我们头上。

  毕竟有大虞律约束着,没有南京兵部的调令,我们无权私自出兵。

  越是大人物,就越忌讳这些,谁也不想让陛下多想。

  往后大家对这些盐场略微照顾一些,不要让海盗过去作乱即可。

  些许战利品,对背后的东家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人家不会往心里去。”

  李牧胸有成竹的说道。

  盐场背后的主人,能够这么好说话,那是大家本就是一个圈子的人。

  文武之分,仅限于台前。

  进入到了幕后,这种界限就不那么明显。

  有了海盗之祸,更凸显了扬州营的重要性,正常人都不会去得罪。

  真要是翻了脸,那就不是被一伙海盗袭击,而是隔三差五的遭遇海盗。

  守卫一方平安很难,但祸乱一方秩序,却非常的简单。

  选择给士兵发放食盐,纯粹是缴获的战利品中,食盐占比太多了。

  留下自用没事,拿出去贩卖,那就是在挑战盐场主人的底线。

  人家购买盐场,也是花了大价钱的,还承包了纳税定额。

  什么买卖能做,什么买卖不能干,李牧可是门清。

  贩卖私盐,扰乱官盐市场,可是在动人家的核心利益。

  即便是真要贩卖私盐,那也是他们这些包税的盐场主人去卖。

  ……

  剿灭海盗的事情告一段落,扬州营上下再次忙碌了起来。

  从扬州府借来的土地,终于迎来了大丰收。

  对亲自参与耕种的士卒来说,没有什么比看着春粮入库,更能让人安心。

  看得出来,大家是饿怕了。

  明明每天抢收累的要死,一个个士卒的脸上,却总是洋溢着笑容。

  虽然跟着李牧之后,大家已经能够填饱肚子,但买来的粮食还是让他们没有安全感。

  唯恐哪天军中没钱,又要过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现在情况不一样,眼前这些粮食,都是军田中产出的。

  “大人,扣除雇户的分成外,今年春粮收了十二万石,比预期中略少一些。

  主要是去岁抢种的时候,为了扩大种族面积,没有精耕细作。

  雇主们全部安排到位,从下一季开始,土地就有人精心照顾。

  开垦出来的田亩数量会增加一些,亩产也会提升一些,秋粮收入必定会大幅度增加。

  除了留下自用的粮食外,我们还可以出售一部分进行变现。”

  兰林杰兴奋的汇报道。

  作为扬州营的大管家,财政问题一直都是困扰他的最大难题。

  哪怕有矿产的弥补,那也只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随着春粮入库,往后主粮无需从外面购买,将节省一大笔的开销。

  “兰先生,这次的粮食,就不用对外出售了。

  士卒们把这些粮食当做宝贝疙瘩,此时若是出售,必然会打击军心士气。

  多修一些粮仓,把粮食全部储存下来。

  等到秋粮入库之后,如果军中蓄粮太多,那就发放部分粮食充当军饷。”

  李牧一本正经的忽悠道。

  卖粮会不会影响士气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今年粮食价格会上涨。

  辽东大战影响的不光辽东,周边各省也需要抽调壮丁,赶赴前线服徭役。

  大量的劳动力被抽调,北方各省的粮食产量,必然会受到影响。

  如果天公不作美,再爆发点儿自然灾害,那么造成的冲击就更大了。

  甭管局势怎么变化,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李牧虽然没有囤积居奇,趁机发国难财的心思,但储备一些应急粮,还是要做的。

  “学生明白了!”

  见李牧主意已定,兰林杰随即回答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