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己之私-《溪午未闻钟》

  一个月后。

  深山里废弃的村落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如果有人路过此地,定会觉得惊讶无比。

  比人还高的荒草不知何时被拔得一干二净,长满青苔的道路也重新翻铺,最靠近村口的两间危房也似有了人气。

  一切迹象表明,有人住在此地,并且看样子,似乎还想长住。

  李闻溪暗暗摇了摇头,顺子到底还是少年心性,竟真觉得他们抓不到他吗?居然堂而皇之回了钟家村。

  林泳思这一次没带衙役,只带了林府的十几名暗卫,顺子武艺高强,出入贺府不但自己如入无人之境,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个瘸腿的钟叔,自然不容小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更为了不让他溜走,林泳思可谓在来之前做了万全的准备。

  顺子比他们想象中气色要好得多,他确实是个机灵的,他们刚一到,就被发现了。

  “你们居然能找到这儿来?”他还以为二十年过去了,曾经的血腥过往早被尘封进了岁月的长河里,没有人会知道他与钟家村的关系,钟叔更不会出卖他,他在这儿隐居原本应该很安全。

  李闻溪实在无法将眼前满身戾气的少年与当初那个低眉顺眼、不擅言辞的顺子联系在一起,他们还曾在同一张桌上吃过饭,那时的他腼腆、内向。

  如果当时有人告诉她,顺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她肯定以为那个人疯了。

  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顺子,你束手就擒,跟我们回淮安吧。”

  顺子只有些惋惜地看了眼他花费半月时间才修补好的石屋,便抽出了他随身的佩剑,态度再明显不过。

  一场不对等的战斗,顺子再武艺高强,也仅只一人,他的对手有十余人之多。林家的暗卫要不是想要活捉他,他根本撑不过一柱香。

  两刻钟后,顺子被两名暗卫死死压住,不甘心地瞪着林泳思:“你这狗官,跟郑佩安蛇鼠一窝,我真后悔有机会时,没连你一并杀了。”

  林泳思冷哼出声:“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钟家村后裔,所做的一切是在为先辈复仇啊?可笑,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身世不详的可怜虫!”

  “你浑说什么?”

  “你被钟叔骗了,顺子,你从来都不是钟家村的遗孤,无论被你杀害的这些人有什么罪过,他们应该没有伤害过你的家人。”李闻溪轻声道,真相或许对他来说,有些残忍。

  “怎么可能!”顺子往地上吐了口血沫,他盯着李闻溪的脸:“我原以为你是个好人,不像其他当官的那样高高在上,现在看来,天下乌鸦果然一般黑。”

  “我没有说谎,所谓你与他当年一个兄弟长得极像,这话根本就是骗你的。你还有钟叔,你们两个,谁都不是钟家村人士。”

  顺子以为李闻溪疯了。一开始说他不是,现在连钟叔都不是了?

  “钟叔原名蔡小鱼,他非但不是钟家村人士,事实还正恰恰相反,他是郑佩安的亲兵之一,亲自参与制造了屠村惨案。而你,我们查不出你的身份来历,但可以肯定,你肯定不是当年被送去育婴堂的那个婴孩。”

  “你说谎!你们当我年岁小好骗是吗?难道你们以为,我连一点调查都不做,便全盘相信了钟叔的话?我可没那么蠢!”

  他背地里查过的,钟叔告诉他的很多事,他查证之下,都能对应上,他这才相信了钟叔。

  “你想要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才让摆在眼前的事实被忽略了。当年钟家村幸存下来的唯一活口,是个女娃娃。”

  当荀非将钟氏接来,李闻溪想让他辨认顺子时,钟氏连看都没看便一口否决了:“大人,当年我们发现的那个婴孩,是个女娃!”

  李闻溪仔细回忆了半天,确实,当时钟氏并没有说过,这个婴孩的性别,是她先入为主,以为肯定是个男孩。

  “大人,狼人沟不养女娃,这才将这孩子扔去了育婴堂的!”

  如此看来,育婴堂后来丢的那个男孩子无论是谁,都肯定与钟家村无关了。

  顺子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他不是?他真的不是?那他是谁?他到底是谁?钟叔为何要骗他?他是故意要利用他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不断地骗他、利用他?

  从钟家村被押回淮安府署的整个过程中,顺子呆呆地坐在囚车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只要他不跑不闹,安静呆着反而省心不少。他们一直害怕,这小小的一方囚车,困不住他。

  林泳思迫不及待地升了堂,郑佩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得从他嘴里问出来,中山王还等着回报呢,他的一员大将,就这么被废了。

  郑佩安的状态,已经让太医看过了,说是痰迷心窍、失了神志,恢复的可能性很小,以后恐怕都会这么疯傻。

  中山王还得费心思重新寻个接替之人,真是麻烦!

  堂堂一个大将军,到底因何被吓傻的?

  顺子见到钟叔时,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要不是衙役们眼疾手快,钟叔都等不到过堂,就得被顺子直接一掌拍死。

  “我到底是谁?你当初说什么认出了我,都是骗我的,骗我的,你个老贼!”

  钟叔很无所谓,郑佩安现在生不如死,他十分满意这一结果,目的达成,顺子就可有可无了。

  “现在你能说说了吧?郑佩安到底为何变得痴傻,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钟叔掏掏耳朵,由跪姿改为坐姿,呵呵笑了两声:“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帮他家人收了个尸。”

  “他的儿子女儿,是你杀的?”林泳思没有理会钟叔的无礼,又转头问顺子,顺子摇了摇头:“是他自己杀的。”

  “我给了他选择,自杀,我便放了他的家人,或者杀了他的家人,便放了他。”

  “郑佩安手刃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悔恨难当,所以疯了?”

  “不,是在我告诉他,如果他坚持两个都不选,熬过七天,我一样会放了他们。而他,仅考虑了半天,便动手了。”

  所谓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这一招确实比直接杀人狠多了,郑佩安疯得不冤。

  喜欢溪午未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