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过年-《重生医庐纪事》

  她在看的时候,唐知味也在看霍幼安带回来的脉案,越看嘴角的笑容越大。

  他虽然不懂医术,但那么多医书也不是白看的,这种相似到几乎一模一样的脉案,他还是能看懂的。

  哈,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发大财的曙光!

  “乔氏是怎么做到的?下药?”

  白前疑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种药物能有这样的效果”。

  唐知味粲然一笑,“白神医都没听说过,看来就只有等乔氏亲自告诉我们了”。

  乔氏做了亏心事,又还有生意留在临安,京城就更不必说了。

  钱大掌柜才刚死没多久,还留下了寡母幼弟,乔氏不可能不盯着。

  他和霍幼安这般清查她两个亡夫的脉案,她不可能没发现。

  他等着她坐不住,来自投罗网。

  ……

  ……

  京城的年味越来越浓,萧软软又开始像之前时不时出现在有间医庐中,只是沉默了许多。

  腊月二十二,乔氏十里红妆嫁入林尚书府。

  林府门口的流水席足足摆了三天,以示对乔氏的重视。

  萧软软和小草都是爱热闹的,也去吃了一次,回来直叹林家有钱。

  十个人一席,坐满就上菜。

  每桌席面都有八道凉菜,八道热菜,八道汤菜和八碟甜点,白米饭、白面馒头和美酒更是管够。

  一桌席面下来至少也得要十两银。

  这样十两银一席的流水席,全京城的人都能去吃,能尽情地吃,三天下来耗费的银钱、人工不计其数。

  乔氏大婚后,全京城的人都长胖了,硬生生让本就热闹的新年年味更足了。

  一直在等着乔氏坐不住来自投罗网的唐知味没想到乔氏竟然坐住了,他倒是有点坐不住了。

  乔氏这是笃定了自己手段高超,就算有人发觉了她两个先夫的死不寻常,也抓不到她的把柄?

  他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决定算了。

  算了算了,先让新婚的小夫妻过个好年,他自己也过个好年,年后再发财,他也能等得及。

  大年三十,有间医庐关门歇业,竖起了牌子,言明要到正月十六过后再开门。

  大萧风俗,除非急病、重病,否则绝不会在正月十六之前去看,取个好兆头。

  有间医庐关了门,霍指挥使再不孝,也在这一天回了霍府陪霍老将军和霍老夫人过年,连孔雅都有一群尼姑陪着一起过年。

  铁帽子胡同的商铺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平日熙熙攘攘的街道除了小猫三两只,了无人迹。

  没有人一起过年,还不用上衙的唐知味便觉出了十分的寂寥来。

  他就不应该放任乔氏和她的小郎君过个好年!

  毕竟他也过不了个好年!

  唐知味悲春伤秋,唐知味唉声叹气,唐知味发愤图强。

  虽然,大过年地不方便去找林尚书家的麻烦,但他可以先蓄力,等过完了年立刻就去找!

  他再一次翻开了这些日子通过各种渠道收集而来的消息。

  既然乔氏有恃无恐,只怕从她身上、从大夫身上找不出致命破绽,那就从她赚来的嫁妆上找!

  他就不信她一连叫两个先夫在娶她的五年后亡故,还把所有家产都留给她,能不留一点痕迹!

  在唐知味一边咬着包子,一边查看各种有用没用的消息时,白前推门而入,笑问,“今儿一席食铺做不做饭了?

  我都被他们养刁了嘴了,在家里根本吃不下饭”。

  唐知味浑身的杀气顿时化作了三月的春风,“做做,自然做,毕竟还有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就等着这里的一天三顿饭呢!”

  年三十的早晨,一席食铺里的食客只剩下了两人。

  本就舌灿莲花的唐知味今天的话格外地多,说得白前面无表情地往他嘴里塞了个包子堵住了他的嘴,又将他领回了家。

  腊月里大雪过后,天气一直晴朗,三十这一天也不例外。

  白远志在小小的院子里支了张长桌,一边晒太阳,一边写对联。

  见唐知味跟着白前一起进门,一呆过后,就花蝴蝶般跟着唐知味转。

  “唐大人,您用过朝食没?用过了?那再吃点点心!”

  “唐大人,您冷不冷?我给您生个火盆!”

  “唐大人,您要帮忙?对联让您写!”

  白远志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写好的一大堆全部撸走,送给了左邻右舍,立在一旁给唐知味磨墨。

  小草委委屈屈看向白前,大爷抢奴婢的殷勤!

  白前,“……”

  娘不是整天说大哥死脑筋,性子木讷,又不善言辞,肯定在官场上走不远吗?

  这不是挺会拍马屁的吗?

  唐知味跟着白家人一起过了年,守了岁。

  子夜的更声敲响时,唐知味点燃了最大的一颗烟花。

  “砰!”

  巨大的花朵在半空炸开,映亮了白前被风吹红的小脸,照亮了唐知味温柔的眉眼。

  几乎同时,高耸入云的国师殿中,盘膝打坐的男子猛地睁开眼,抬头看向琉璃顶外炸开的一朵朵烟花——国有异动。

  ……

  ……

  唐知味过了十年来最舒心、最暖心的一个年,霍幼安却没他那么走运。

  十一年前,他被霍老夫人送离京城,之后的每一年,他都是和师父一起过年。

  师父虽然会经常不知所踪,但一定会在年底回来,陪他过了正月十五才会走。

  师父不喜多话,也不爱热闹,不要说张灯结彩,购买年货,连年夜饭也就是比平时多一道菜,多一坛酒。

  多的一道菜是他的,有时候是一棵草药,有时候是一粒药丸,还有时候是奇奇怪怪的果子,都是师父下山游历时寻来的。

  他学武一日千里,十一年来更是从未生过病,至少有那过年加的一道菜三分功劳。

  多的一坛酒是师父的,师父平日也喜欢喝几杯,但只有在年三十会喝整整一大坛,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喝醉了的师父话就多起来了,会给他讲历史,会给他讲山外的人心,还是给他讲自己年轻时的人和事。

  他最爱睡觉,犯起困来自己根本控制不住,可每年的年三十,他都能精神抖擞地守完岁。

  直到师父醉意上头,酣然睡去,他才会倒在他怀中,也跟着睡去。

  六岁前的年是怎么过的,他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他记忆中只有跟着师父度过的一年又一年的除夕夜。

  十一年后,师父仙去,他回了京城,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有祖父、祖母陪自己过年,府中内外张灯结彩,处处可见丫鬟仆侍欢快的笑脸。

  这些都很好,可惜没有师父,也没有前前,还有个惺惺作态的霍伯征。

  这半年来,霍伯征一直在自己的院中守孝,每天除了给孔氏抄经,就是读书习武。

  除了每日早晚去松鹤堂请安磕头,从不踏出院门半步。

  乖巧得仿佛那个要杀亲弟弟、杀未婚妻,嫁祸给亲娘,以逼死亲娘的恶徒都是他们幻梦一场。

  年三十是他自孔氏死后,第一次与家人坐在一起用饭。

  席间,他乖巧地起身为霍老将军和霍老夫人布菜,被霍老夫人厌恶地喝止后,就一直乖乖地保持着沉默。

  用过年夜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守岁。

  霍老夫人牵着霍幼安上了炕,又递了把瓜子给他。

  若是往年,霍老将军定然是要端坐主位一直到守夜结束的。

  但白前叮嘱过他,他的腿不能再受寒,他便也在老妻的催促下上了炕。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霍伯征孤零零地坐在下面。

  这半年来,他瘦了不少,越发显得可怜兮兮的。

  霍老夫人一点没觉得他可怜,拉着霍幼安说些家长里短,说着说着便不自觉说到了自己的独子。

  “像你爹,总是觉得你娘才高八斗,又怜惜她独自守在京城,便一味地迁就她。

  却不知,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身为人,见识想法总有不足的地方,总有错误的地方。

  再贤明的皇帝也需要丞相辅佐,再厉害的大将军也需要军师出谋划策。

  你爹只顾着怜惜你娘,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反倒让她的性子越发地左了,总觉得自己最厉害,自己永远是对的。

  却不知道,身为男子怜惜妻子是该当的,但也不能一味迁就。

  她若是错了,特别是大是大非上,规劝引导才是正途,不能叫她一条道走到黑,害人害己”。

  霍幼安严肃点头,祖母说得对,其他的,他都可以迁就前前,但大是大非,如前前要退婚这种事,他就绝对不能让步!

  他要规劝引导,不能让她一条道走到黑,害了他就算了,还会伤害到她自己!

  自从那天前前喊出什么再嫁从心后,就没再说过他们的亲事,也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他总觉得她在憋着坏,就等到时机成熟,一下爆发出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霍幼安有些紧张,本来有些迷离的眼神顿时清醒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霍老夫人,“祖母说得对!”

  霍老夫人见他这个模样,只当他是喜欢听些家长里短的,便又说起了承恩侯夫妻。

  承恩侯是宋正则的父亲,先贞顺皇后嫡亲的弟弟,少年时也是个俊秀聪敏的人物。

  宋家怕他读书分心,直到他中了进士后才开始给他议亲。

  那时候,先贞顺皇后虽然还不是皇后,却已经成为太子妃,极受先帝喜爱,看重,经常亲自教导。

  承恩侯身为先贞顺皇后唯一的嫡亲弟弟,自然也水涨船高,一放出议亲的风声,整个京城的贵夫人们都坐不住了。

  有适龄女儿的自然要积极筹谋,没有适龄女儿的,也将侄女、外甥女、族中的女儿接到府里养着,都想钓到那条金龟婿。

  最后,承恩侯却选中了如今的承恩侯夫人,当初的陈县主。

  陈县主的祖母是先帝的皇姑,不甚受宠,下嫁的陈家不好不坏。

  陈家也并没有因为公主下降而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因着子孙不出色,到了陈县主这一代,家中已是日益衰落。

  陈县主的祖母在临死前着人抬了自己进宫,几乎是爬到了先帝面前,求到了先帝恩典,为陈县主求到了县主的封号和一桩好亲事。

  不想那桩好亲事却只持续了五年,五年后就闹出了陈县主的夫家以其无子、善妒,要休妻的事来。

  其时,先帝已然驾崩,今上即位,陈县主数次欲进宫,都被强盛的夫家拦住了。

  不想,最后的结果却是大出所有人意料,陈县主与夫君和离,带着自己的嫁妆大归。

  故事说到这,也只能说明陈县主性子刚烈,且颇有手段,在那样的情况下,尚且能从婆家全身而退。

  只更离奇的却在后头,陈县主大归半年后,她的夫家就开始频繁出事。

  先是她的婆母突发心梗而死,接着是她的夫君在母孝中被人发现与妾侍厮混,被弹劾摘去功名,接着又是她的长嫂、弟媳、小姑……

  半年后,在一场雷雨中,她前夫家的府邸更是被雷劈中,熊熊燃起大火。

  火势之大,连大雨都浇不灭,一家人全部葬身火海,只几个住得靠近门房的仆从逃了出来。

  各种言论尘嚣直上,有说是陈县主复仇的,更多的却都是说他们做了恶事,遭了报应。

  当时这件事闹得极大,引起了帝后的注意,先贞顺皇后便点了时任京兆府尹的承恩侯亲自调查。

  承恩侯调查的结果就是一切都是意外,没有复仇之说,也没有报应之说。

  陈县主夫家的宅邸已经葬于火海,却还剩下了些黄白之物没有烧尽,还有各种商铺、田庄等。

  承恩侯做主全部折价卖了,所得银钱在京郊办了一座善济堂。

  用于收留被父母遗弃的女婴和无家可归的女子,延请嬷嬷、师父无偿教导她们维生的手艺。

  又过了一年,承恩侯八抬大轿抬着弃妇之身,家族衰败,又流言缠身的陈县主进门。

  在前夫家五年无子的陈县主在过门的一年后就生下了嫡长子宋正则。

  在前夫家善妒泼辣的陈县主在承恩侯府很快就赢得了家中所有人的敬重喜爱,先贞顺皇后见了都会亲亲热热叫上一声弟妹。

  甚至有人说,后来贞顺皇后大力鼓励寡妇再嫁,就是受了承恩侯夫人的影响。

  “所以说啊,夫妻夫妻,先有夫再有妻,夫君若是毫无原则,妻子必然胆大妄为。

  夫君若是无能好色,妻子必然泼辣善妒,夫君贤明大度,妻子才会贤惠大方”。

  霍幼安越听越精神,要不是怕霍老将军和霍老夫人吓着了,他甚至想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他就是又能耐又大度,前前就是又聪明又体贴!

  “说起承恩侯——”

  霍老夫人说着长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他了……”

  霍老夫人的话题拐到了其他地方,霍幼安十七岁的大年夜就在祖母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