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合八字-《重生医庐纪事》

  过了初一,霍老夫人就宣布霍伯征病了,把他关回了院子。

  初二一大早,霍幼安带着打点好的节礼前往孔府。

  孔老夫人病得越发重了,一天中有大半都昏昏沉沉地睡着,醒来便哼哼唧唧地喊疼,脾气暴躁。

  白前说过,就算她出手,就算有灵花异草吊着,她也撑不过一年。

  现在已经过了半年了。

  霍幼安来请安时,她正好醒着,把霍幼安认作了霍伯征,拉着他的手叫他乖儿,颠来倒去地叮嘱他。

  “乖儿,你不能听你祖母的,跟雅姐儿退亲。

  她就是想害你娘!

  雅姐儿是你娘嫡亲的侄女,只有她嫁过去才不会和那老虔婆合起来害你娘!

  你娘年轻守寡,还要受你祖母磋磨,你一定要为你娘争口气啊!”

  霍幼安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念叨,面无余波。

  终于,孔老夫人累极昏睡过去。

  孔灵子引着他往外走,苦笑道,“自从雅姐儿的事后,父亲就一直没回家。

  如今母亲又病重,身边离不得人,我就不留你了”。

  他不留霍幼安,不是因为孔老夫人身边离不得人,而是看出霍幼安并不想在这里久留。

  霍幼安点头,他的确没打算久留。

  一般年纪的甥舅俩沉默往外走,冷不丁一个女子扑到路中心,砰砰磕起头。

  是方姨娘。

  霍幼安沉默避到一边,不受她的大礼,却也没有劝阻。

  倒是孔灵子又惊又怒,又不好上手去扶,四下又连个丫鬟都没有,只得连连呵斥,“方姨娘,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方姨娘不起来,反倒磕得更凶了,哭喊道,“二表少爷!求求您找老太爷回来吧!

  柔姐儿要发嫁也不能这么寒酸地发嫁啊!叫柔姐儿怎么活啊!”

  孔灵子气急,“方姨娘!这门亲事你也同意的!现在你又拦着醒哥儿说这样的话算什么!”

  孔老夫人眼看着大限将至,孔柔也到年纪了,孔灵子便想着赶在那之前发嫁孔柔,免得耽误了。

  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哪里知道怎么操心侄女的亲事,只得四下乱找。

  还是许远程得知了,推荐了个人选给他——

  是他们同科的进士,已经求了外放,官职虽不高,却是富庶之地的实缺。

  更难得的是家在京畿,家中人口简单,薄有资产。

  夫家已许诺,孔柔嫁过去后就随着夫君外放,不令她在京中侍奉公婆。

  孔老夫人惯来爱折腾人,病情加重后,脾气越发古怪。

  见天地盯着叫孔柔给自己侍疾,什么脏活累活都叫她做,还总是喜欢无缘无故地骂她。

  要不是孔老夫人已经病得糊涂了,孔家现在又没个章程,方姨娘打点了孔老夫人贴身伺候的老嬷嬷,时常地给孔柔打个掩护,孔柔早就被逼疯了。

  这门亲事来得正好,虽然看起来门庭不显,却是实打实的好处,方姨娘十分感恩。

  只是一打点孔柔的嫁妆,她才发现,孔家,真的是家徒四壁了。

  公中搜搜罗罗也只有二百来两银子,还不能全部给孔柔带走,否则他们一大家子立马就没饭吃。

  而她自己,虽然在夫君在的时候积累了点私房、首饰,但这么多年来大多补贴到了孔柔身上,剩下那点东西最多值个二百两。

  也就是说,孔柔出嫁最多只能带三百两的嫁妆。

  三百两,对于平头百姓来说不少,足够一家人嚼用十来年。

  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

  方姨娘说着忍不住嚎啕大哭,要是这样发嫁柔姐儿,柔姐儿还没进门,她婆家就会知道她这个太傅孙女名不副实!

  她知道孔灵子已经尽力了,他每个月的薪资都会如数拿回来,甚至还会熬夜抄书挣几个碎银子补贴家用。

  她想求霍幼安找回孔老太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孔老太傅总该有办法的。

  不说其他,他大拇指上戴的玉扳指也得值个千来两银子,当了给柔姐儿补嫁妆,虽还是寒酸,却总也能略略撑起门面了。

  柔姐儿是庶女,孔家又是清贵之家,本就不需要陪送过厚的嫁妆。

  霍幼安默了默,点头,“我会遣人去给外祖父传信”。

  告诉他,孔柔要嫁人了,至于他会不会回来,就不归他管了。

  霍幼安说着把袖中塞着的银票全部拿了出来,蹲身放到方姨娘面前。

  “我记得柔姐儿是二月的生辰,我现在戴着重孝,到时候怕是不方便登门祝贺。

  这是生辰礼,请姨娘帮我带给柔姐儿”。

  方姨娘哭声一停,看看地上厚厚的银票,又抬头看向霍幼安,不敢置信瞪大眼睛。

  霍幼安面无表情,“柔姐儿和雅姐儿一样都是我表妹,她们的生辰,我不会厚此薄彼”。

  方姨娘下意识又看向那堆银票,都是一百两的票子。

  这么一堆,至少也有三千两,跟霍幼安当初给孔雅的不相上下!

  就算老太爷不回来,柔姐儿的嫁妆也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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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惊喜下,方姨娘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混着额头磕出来的血水流了满脸,狼狈不堪。

  “若是定好婚期,还请告知我一声,我会请祖母来为柔姐儿添妆”。

  霍老夫人来添妆!

  方姨娘泪水涌得更急,霍幼安如此郑重其事地说要请霍老夫人来添妆,出手绝不会小气!

  更难得的是那份心!

  霍老夫人亲自来了,柔姐儿的夫家就算因为她的嫁妆简薄怀疑孔家已不如之前,也会掂量作为姻亲的霍家!

  方姨娘哭得说不出话来,只得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

  霍幼安没再理会她,长腿微抬,步子迈得又快又远,不一会就将那“砰砰”的磕头声丢在了身后。

  孔灵子垂头看着兀自还在磕着头,喊着“谢二爷”的方姨娘,惨白的脸上一片麻木。

  他已经很努力了,他甚至放弃了再读三年、位列前三甲的可能性,就是想撑起这个家。

  可是,他没能撑得起来!

  他的俸禄,他抄书所得的报酬都太过微不足道,仅仅只能勉强维持一大家子的生计。

  他连侄女的嫁妆都出不起!

  还有母亲,母亲眼见着大限将至,难道连母亲的落葬费,他也要去找醒哥儿借吗……

  ……

  ……

  在孔灵子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时,唐知味携着年礼进了闽南王府的大门。

  闽南王夫妇这次进京是为萧软软的亲事,将闽南王世子留在了闽南主持大局,只带了萧软软的幼弟进京。

  萧软软的幼弟萧庭今年十岁,生得唇红齿白,十分漂亮,小大人般早早地守在了大门外候着,引着唐知味一路进了外书房。

  年初二的闽南王府不再像唐知味第一次来时萧条,张灯结彩,仆从穿梭不歇,处处可隐隐闻见欢声笑语,繁华热闹。

  待进了外书房更是热闹,远远地,唐知味就听到了闽南王爽朗的笑声。

  “是国师!父王请了国师来给唐大人您和大姐姐合八字!

  国师三十夜里才出关,今天就被父王请来了!”

  萧庭说到这里时压抑不住的激动和骄傲,从他的声音、动作和稚嫩脸庞上的每一丝光彩中溢了出来。

  他的确是该骄傲,该激动的。

  大萧这一代的国师辅助了两代君王,料事如神。

  曾三次准确预言出大灾,三次于久旱之后求得天降甘霖,活命无数,被大萧君民尊为老神仙。

  直到五年前,这位老神仙因着弟子东上相动情破道心,叛出国师殿,大受打击,闭了生死关。

  五年来再未露面,直到年三十的深夜。

  而他出关的第三天,闽南王就请到了他上门为自己的女儿、女婿合八字,谁听了,能不夸一句厉害?

  唐知味恰如其分地表达地对闽南王的仰慕之情。

  国师才出关第三天,闽南王就迫不及待地请他过来给他和萧软软合八字,啧啧,这是多怕他克他啊!

  侍立在外的两个丫鬟打起帘子,唐知味稳步入内,长揖见礼。

  “贤婿不必多礼,快请坐”。

  闽南王笑容爽朗,慈爱地看着唐知味落座。

  这才转头对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国师笑道,“不怕国师见笑,本王对父皇为小女选的佳婿再是满意不过。

  实在是难耐一腔怜爱之心,这才厚颜请国师亲自来为贤婿和小女合八字”。

  闽南王不知道东上相是应唐知味所请,告诫他唐知味克他萧亦景。

  更不知道在那之后不久,他亲生的女儿就把他卖了个干干净净。

  应该是以为唐知味还不知道东上相的批命,所以请国师来给他们合八字做得十分地光明正大,态度也十分坦然。

  外书房中除了闽南王和国师,还有好几个幕僚清客,闻言都跟着将唐知味一顿夸,夸得花样百出,且文采斐然。

  唐知味连连拱手客套,想他自中状元后就一路官运亨通,顺风顺水,却也没有哪次像今天般收到这么多、这么好听的恭维话。

  啧,别再夸了,再夸,他就忍不住要骂人了。

  闽南王耐心地等着幕僚、清客夸完,再次总结一夸,“国师见笑了,实在是本王这女婿年少俊俏,又博学多才。

  是大萧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不说,更难得的是为人谦逊温和,做事更是稳妥练达。

  不是父皇赐婚,就凭本王这点能耐,根本找不到这样的好女婿。

  为了两个小人儿成亲后和和美美,本王就厚着脸皮劳烦国师了”。

  闽南王说着恭敬奉上一只垫着红绸的托盘,托盘上是两张牛皮纸的信封,里面装得正是唐知味和萧软软的庚帖。

  和闽南王妃一起藏在屏风后的萧软软面无表情地垂头坐着,竭力平复着翻滚的心绪。

  此时却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去,眼中是哪怕小儿都可以一眼辨认的忐忑,与隐隐的期待。

  她从来没把东上相说唐知味克闽南王的话放在心上,却还是止不住地渴望国师能够说,她与唐知味八字相合,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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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风外,唐知味端起茶杯,氤氲的水汽柔和了他眉眼间的冷意。

  这一任的国师道号归璞真人,从先帝刚即位时便在先帝身边辅佐,先帝在位三十二年。

  今上即位也已有二十二个年头,就算他十八岁就出师继任,算起来,至少也有七十二岁了。

  可端坐在闽南王身边的男子看起来顶多和他一般年纪,脸如冠玉,质似冰霜,配上他那满头柔顺的银发,仙气飘飘。

  从唐知味进门起,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唐知味身上,漠然冰冷,宛如山顶的一捧新雪。

  冰凉,却意外地并不刺骨,还有种沁凉的舒爽感。

  闽南王送上庚帖时,他终于转开了目光,先拿起萧软软的庚帖,拆开,一扫而过,又放了回去。

  接着,他又拿起了唐知味的庚帖,打开,目光久久停留。

  他沉默着,闽南王一颗浮躁的心越提越高,最后几乎快要跳出嗓子,忍不住出声催促,“国师?”

  归璞真人缓缓抬起眼,冰凉的目光再次落到唐知味脸上,缓缓启唇,“天道不容,于王爷大凶”。

  大凶!

  竟是比东上相的用词更加激烈!

  闽南王失声,“怎么会?”

  归璞真人却没有解释的意思,捏着唐知味的庚帖起身,就要离开。

  躲在屏风后的萧软软冲了出来,挡住他的去路,重重喘着气,死死盯着他,“我不信!什么天道不合!

  我不信我结个亲就能叫天道都看到了!还看不下去!”

  她有那么重要?

  有那么重要,为何十七年来,她第一次真的想要什么,就如此坎坷折磨?

  归璞真人仿佛根本没看到她,也没听到她的话,径直继续往前走。

  萧软软见他完全无视自己,更是悲愤,崩溃大骂,“神棍!你和你那个徒弟东上相都是神棍!

  他抢夺有夫之妇,恬不知耻与人共妻,你就坏人姻缘,追名逐利!”

  归璞真人浅色的瞳孔微缩,目光第一次落到萧软软身上。

  萧软软冷笑,“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你爱慕他”。

  冷淡却不容置疑的语气。

  萧软软一愣,近乎本能地否认,“我没有!”

  “你爱慕他什么?他生得好?”

  归璞真人的语气明明没什么变化,连声音的大小和音调都不见浮动,却叫人浑身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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