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杨愔-《北齐:家父文宣帝》

  腊月二十五日,高殷在邺都开始了他作为皇帝的第一次朝会,同时这也是天保年号的最后一次朝会,六日之后就会改年,正式迈入乾明时代。

  因此这象征的意义,对乾明的君臣影响还是极大的,特别是辅政的臣子,他们将与高殷分享至高的荣耀。

  高洋安排的这个班子,说起来有利有弊:

  杨愔是尚书省长官,宋钦道是高殷的东宫臣属,郑颐是门下省长官,加上一个帝姑父燕子献,四人主要负责政务的运转;禁军的事务,则交给了高归彦和另一个帝姑父可朱浑天和,对晋阳方面的联系,主要由高睿完成。

  这个班子的软肋在于缺少晋阳方面的支持,高睿并不是一个人就能稳定晋阳的大将,况且他的态度在历史上已经很清晰了:只要皇帝姓高,他辅佐谁都无所谓。

  不过由于高殷此前的努力,不仅捏出了一支八旗、如今的天策府军,拉到了突厥的外援,还基本控制住了京畿府,将禁卫中的百保鲜卑牢牢掌握,在军力上能与晋阳分庭抗礼。

  而晋阳那边,也稳稳坐了两个多月,对几个重要勋贵进行了拉拢和分化,将高洋遗留下的班底的缺憾大致补足。

  齐国就是这一点很麻烦,晋阳是军事中心,邺都是经济中心,两手都要抓,还都要硬,稍有不慎就让两方人马互相倾轧。

  不过这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看在晋阳军方的威慑上,辅政大臣们都比较克制,没有出现逾越礼制、无视新君威望的权臣化倾向,有大头兵在西侧虎视眈眈,他们莽操不起来;

  而晋阳军方则是顾虑到太后势衰与突厥的影响,没有历史上那么咄咄逼人,在两者间,高殷取得了恐怖平衡,至少在邺都,高殷的威望就是堪比高洋的真皇帝。

  毕竟他自小就是嫡长皇太子,又是汉臣的希望,不仅日常在凉风殿监国理政,而且去年还打了个胜仗,积攒了威望,可以说除了年岁尚幼,其他条件都已经是明主之资。

  今日上朝,就是他能否将这份资质转化为真实不虚的权力的起点。

  臣子们坐于席上,杨愔等辅政臣子位列首班,刚开始还是按照流程来办章,由杨愔统领臣子们汇报庶务,他现在是实际上的宰相。

  等大致事情都处理完毕,高殷坐于帝位之上,轻声发问:“诸卿可还有要事启奏?”

  沉默了一会儿,杨愔出列,手持笏板而告:“臣愔有事奏。”

  “杨卿请说。”

  “谢陛下。臣观齐国创业之初,豪杰景从,攀龙附凤者众,其间固有汗马勋劳之臣,然亦不乏觊觎爵赏、尸位素餐之徒。高祖为安众心,多所拔擢,遂使庸才滥竽,非才踞位。而今齐国贪墨成风,吏治败坏,有司不以职守为念,皆由此弊政滋生蔓延所致。若任其流衍,恐将蠹国害政,遗祸无穷。”

  “臣深感焦虑,因而冒死以闻:请尽黜那些叨窃天恩、滥膺荣宠之辈,另选贤能,俾使政务得修,生民获安。赏当其功,罚当其罪,方可革除积弊,振刷颓风。臣既发此议,自当率先垂范,伏乞陛下褫夺臣开封王爵及开府的荣誉,自臣之始,整顿吏治,匡正国失。”

  杨愔转身正色,面向诸同僚,声音清脆高昂:“臣不胜惶恐待命之至。”

  “杨遵彦!你自己不要爵位,就以为大家都不要吗!”

  高殷的支持者们都懵了,杨愔一系的朋党隐约知道他有这个想法,并不显得诧异,而高德政虽然惊愕,但新君初登极理政,他不好现在就和杨愔吵,所以也默然不语。

  但他不语,不代表没人对付杨愔,臣班中的尚书右丞张耀、宁远将军王紘、骠骑大将军步大汗萨等人纷纷起身驳斥:

  “杨公此言,未免矫枉过正!国初功臣皆曾随高祖披荆斩棘,纵有宽赏,岂可一概而论?若尽行罢黜,恐寒天下勋旧之心,使功臣自危,朝堂动荡!”

  “是极!朝廷封功,岂是随意论述?若无功勋,当初又因何封之?”

  “先帝在时,汝敢说这种话,早就成了刀下亡魂!现在欺负陛下幼小,开始说这些荒唐言,怕不是做了几日丞相,心里觉得可操控天下了!”

  有斥责的,有骂的,还有挽袖子准备上来揍人的,守候殿外的娥永乐率领一队禁卫入来巡视,臣子们才压抑情感,没有更过激的动作,但双目瞪视杨愔,怒气更甚。

  杨愔抚须冷哼,他今年四十八岁,本就仪表堂堂,如今傲立于臣班列首,一副不屑于辩论的样子,更显得他是一个清高孤傲的老帅哥。

  高殷微微叹息,自己的威望还是不太足,虽然将自己当做皇帝了,但还是“不谙世事的幼帝”,这些比自己大好几倍的臣子在心里,仍是没将自己奉为主。

  算了,重新开始刷好感度吧,恐惧值也行。

  “今天下未定,正是将士用武之时,岂可自折羽翼?杨公在庙堂之高,哪里知道边关之危!若寒了众将之心……哼!只怕他日敌军压境,连个愿为陛下效死的人都寻不着了!”

  说这话的是斛律平,作为斛律金的哥哥,他地位只高不低,而且最主要的是有前科,功劳都被高洋抹消了,还是靠太子才恢复了官位。

  如今杨愔理政,若真顺了杨愔意,那自己的官位就又要丢了,所以他敢呛这种话,也最害怕丢官失爵。

  这话说得诛心,杨愔面上有些绷不住,清高变成了尴尬。

  帝位上的高殷觉得要阻止了,轻咳两声,声音不大,整个昭阳殿都能听见,皆向新君行礼,再不多言。

  “杨卿所言,也颇有些道理,然而世情不同,人各有异,难道我大齐的官员,人人都如此吗?”

  高殷笑了笑:“那不如我大齐文武百官、州郡长官全部降品削官,完事了。”

  “既如此,臣应当退还左仆射的官印,并请张右丞将官印转交给臣了。”

  高德政反应迅速,接过了这个玩笑,随后转身问张耀是否愿意,张耀一时没接下话茬,错愕的模样引得高殷发笑。

  至尊笑了,百官臣僚跟着哄笑,气氛为之一松,刚刚剑拔弩张的氛围也淡去不少。

  杨愔一直板着面孔,此刻不慌不忙,从袖口掏出一份长奏章,请侍从递呈上去:“臣无甚大才,忝居吏部多年,不过稍练识人之明。今斗胆具陈,列述官爵与才能不称者若干,伏乞圣鉴。”

  韩宝业看向至尊,见至尊微微点头,才敢上前领取,杨愔将事情拉了回来,气氛又渐渐凝重起来。

  所有人都不谈抬头面君,同时又期盼起新君会妥善处理,那些不看好高殷的人则悲观的认为自己将要丢失官位。

  高殷仔细看完,上面的人员有数十条之多,他敢保证绝对不止如此,如果同意杨愔的政策,那么受牵连的人将有成百上千。

  他心中喟叹,自己给过台阶,不愿意下就是你的事情了。

  “杨相当真要上此谏章?宁愿自己失爵也无妨?”

  与高殷的无奈相映衬的,是杨愔的决绝:“臣愿以身作则。”

  “好个以身作则!既如此,就连你尚书令的官都一并免了吧!”

  杨愔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