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半套殓服-《燕山血旗:开局千户所暴杀天下》

  按理说,大军出征,赏银和阵亡抚恤通常可以等到战事彻底平定、凯旋回师后再行发放。

  这并非朝廷定制,却也是约定俗成的惯例。

  这次倒是并非禁军士兵们不体谅朝廷的难处,实在是前车之鉴,血淋淋的教训就摆在眼前不久发生。

  英国公张维那场惊天动地的大败,将近二十万禁军几乎全军覆没,葬身淮河鱼腹。

  那本该发放给无数孤儿寡母的巨额抚恤金和拖欠的军饷,加起来是上千万两的天文数字,朝廷根本拿不出来!

  不像以往大战,即便拖欠,战后多少也会先发放三成以安人心。

  这些底层军汉们,或许不懂什么朝廷大局、天下兴亡,但他们看得见眼前活生生的现实,记得住刻骨铭心的教训。

  可这一次,阵亡将士的家眷们跑到军营外哭诉哀求,景象凄惨。

  有良心的营官,或许会从牙缝里挤出点粮食打发;

  而有那丧尽天良的,甚至敢欺辱战死同胞的妻女,鞭打年迈的父母幼儿!

  那种主官,在军中早已威信扫地,上了战场,说不定哪天就会挨了部下的黑刀冷箭。

  曹闻诏、曹汴蛟、郑维城乃至看似凶暴的贺仁龙;

  他们四人,恰恰是禁军中少数还存着几分良知的“拟人派”将领。

  他们体恤士卒,能与士兵同甘共苦。

  别看贺仁龙虽然动辄辱骂手下,杀俘手段残忍;

  甚至干绑架乡绅勒索的勾当,但他但凡搞到钱粮,绝不会独吞,必定与部下分享。

  他自己经常兜里比脸还干净。

  他凶悍的外表下,藏着一种底层军人特有的、粗糙的义气。

  正是这种看似矛盾实则珍贵的袍泽之情,让士兵们还愿意跟着他们卖命。

  更重要的是,此次出征,禁军基层士兵的士气本就复杂而微妙。

  他们是来剿灭一支因为“讨薪”而造反的地方军队。

  许多普通士兵私下议论:对面的豫州军兄弟,讨要拖欠的军饷和抚恤,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朝廷大局、江山社稷太远,他们只知道,如果自己也遇到同样的情况,也会被逼的活不下去。

  若不是看在带兵将领的情义和期盼着那份许诺的赏银,他们根本不愿来打这场仗。

  如今,虞城县一场血战,虽然取胜,但伤亡惨重。

  活下来的人看着身边倒下的同胞,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

  他们强烈要求立刻兑现赏格和发放抚恤,正是出于一种最深切的恐惧——

  怕!

  怕仗打完了,朝廷一纸空文,所有承诺都化为泡影;

  就像英国公麾下那些死难兄弟一样,白白葬送性命,家人得不到半分抚恤烧埋银子。

  他们必须趁着现在敌人还在,朝廷还需要他们卖命的时候,把该拿的钱拿到手!

  不是他们目光短浅贪婪,而是大魏朝廷的信用濒临破产。

  这笔看似“合理”的索求,却让贺仁龙、曹闻诏、曹汴蛟三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

  初步核算下来,仅虞城一战的斩首、先登、破阵等赏银,加上阵亡和重伤者的抚恤,就需要至少三万二千两白银才能大致平账!

  可他们现在手头有多少?

  从夏邑县乡绅那里“募捐”来的钱粮,在支付了前期开销和欠发一半的开拔赏银后,早已所剩无几,也就万把两。

  这还不算新编民兵的花费。

  不到四万两,多么?

  一种无力的荒谬感笼罩着三位将领。

  他们或许还不知道,就在他们为这区区四万两军饷抚恤焦头烂额之际;

  远在金陵的深宫之中,为了安葬那位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太皇太后;

  仅仅是她身上穿的一套殓服,其价值就远超这个数字!

  要知道哪怕四万两白银,不过刚刚抵得上已故太皇太后入殓时所穿那一套奢华殓衣价值的一半!

  是的,不是一场葬礼,仅仅是一套殓衣!

  准确的说是半套!

  这是数千将士的卖命钱,不过一个死去老太婆半套殓衣。

  那是怎样的一套殓服?

  一套极致奢华、彰显皇家体面,包括:

  缂丝陀罗尼经被:长宽近三米,用真金线、藏羚羊绒、顶级丝线以缂丝工艺织就;

  其上金线缝满梵文经咒、佛像、佛塔、繁复花纹,更是点缀有八百二十颗圆润光泽的珍珠。

  仅此一件,工艺与材料便高达四万五千两白银以上!

  还有朝冠、朝袍、朝褂、朝裙:选用最顶级的貂皮、海龙皮、青绒,镶嵌以赤金、硕大东珠(十颗顶级东珠价值便过万两)、红珊瑚、猫睛石、大珍珠……这一套冠服下来,轻松耗费三万两白银。

  即便是相对“便宜”的鞋袜,也需织金绣花,缀以珍珠,价值亦在百两以上。

  一整套殓服,总价值轻松突破十万两白银!

  而这,仅仅是一位生前几乎透明、死后极尽哀荣的老太太入殓时穿的一套殓服!

  还不包括金丝楠木棺椁、需要征发数万劳工的陵寝、仪仗、祭祀那浩如烟海的开销。

  一边是前线将士用命搏杀后,急需兑现、维系军心士气的不到四万两赏抚;

  另一边,是深宫中一位已逝老妇人身上那价值十万两、仅用于一次葬礼的奢华殓衣。

  大魏朝廷,在关键时刻,用实际的选择告诉了世人什么更重要。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时也命也”。

  左梁玉命不该绝于此。

  就在这个本可以凭借一场大胜士气、乘势追击、或许能一举将其剿灭的最佳窗口期;

  朝廷的平叛大军,却因为发不出赏银,而被硬生生地拖住了脚步!

  也可以说,大魏真是祸不单行。

  偏偏就在左梁玉叛乱爆发、朝廷财政濒临崩溃的节骨眼上,太皇太后薨逝了。

  她的去世,或许真的“不是时候”。

  但谁又能决定死亡的时辰呢?

  这位年逾七旬的老人,一生历经沧桑。

  燕京沦陷、国破家亡的惨剧,带给了她无法磨灭的创伤,娘家无一活口。

  丈夫和儿子(先帝)的早逝,更让她心死如灰。

  在金陵的深宫里,她活得如同一个透明人,甚至主动将象征后宫之主的慈宁宫正殿让给名义上的儿媳(曹祯生母),自己幽居偏殿寿安宫,淡泊而沉寂。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人对权力毫无欲望;

  她的心,早在十几年前燕京陷落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只是在金陵又默默地“活”了十几年,如今才真正下葬。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注定。

  多耳衮的铁蹄饮马淮河,震动金陵,或许勾起了老人内心深处最痛苦的记忆,加速了她的离去。

  而她的离去给大魏财政痛击,又间接导致了前线剿匪大军的停顿,给了左梁玉喘息之机。

  历史的链条,就这样环环相扣。

  此刻,在虞城县焦头烂额的曹闻诏、贺仁龙、曹汴蛟,以及在夏邑县埋头练兵的郑维城,都不想到,决定他们能否继续进军、决定左梁玉生死存亡的;

  并非战场上的胜负,而是远在金陵、覆盖在一位老人遗体上那件金光璀璨、缀满珍珠的陀罗尼经被,以及与之配套的一整套价值连城的奢华殓衣。

  那套殓服或许不止是那个老人家的殓服,也是大魏的殓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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