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章 白貂守坟-《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

  北风卷着雪沫子,刮在人脸上生疼。玉门关外五十里,黄沙埋骨处,有座不起眼的土包,坟头草枯了又长,长了又枯,已是第十个年头。

  镇上的人都知道,这坟里埋的是十年前战死的陈将军。那场仗打得惨,三千将士血染黄沙,陈将军被敌将一枪穿心,尸首还是几个老兵拼死抢回来的。朝廷那时正乱着,也没人来收尸,弟兄们只好把他草草埋在这关外荒丘。

  说来也怪,自打开春起,就有人看见坟前多了只通体雪白的白貂。那白貂灵性得很,不让野狼靠近,还不知从哪儿衔来草药,混着泥土加固坟头。每逢雨夜,它就蹲在坟前,像是怕雨水冲了将军的安眠之地。

  最奇的是每年腊月初八将军忌日那夜,白貂必对月长鸣,声调悲切,闻者无不落泪。镇上老人都说,这白貂怕是将军生前养的灵物,舍不得主人哩。

  “放屁!什么灵物,就是只畜生!”镇上的屠夫张老五灌下半碗烧刀子,把碗往桌上一摔,“明儿个我就去把它逮来,剥了皮做帽子!”

  酒馆里顿时鸦雀无声。掌柜的老周忙劝:“可使不得!那白貂通灵性,伤了它会遭报应的!”

  张老五红着眼睛:“报应?老子宰了半辈子牲口,怎不见报应?明儿你们瞧好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张老五果然拎着套索钢叉上了山。日头偏西时,他连滚带爬地回来了,脸上三道血痕,棉袄被撕得稀烂,手里半根貂毛都没有。

  “妖、妖怪!”张老五瘫在酒馆门口,话都说不利索了,“那畜生、它、它瞪我一眼,我、我腿就软了...”

  从此再没人敢打那白貂的主意。

  这年开春,关内来了个年轻后生,约莫二十出头,一身风尘,眉宇间却透着股英气。他在镇上打听陈将军的坟,说是从京城来的。

  老周打量着他:“小哥找陈将军的坟做甚?”

  后生抿了抿唇:“陈将军是我爹。”

  酒馆里嗡的一声炸开了锅。老周忙把后生请到里间,细细问来。原来这后生叫陈安,确是陈将军的独子。将军战死时他才十岁,母亲早逝,被京中叔父收养。如今新帝登基,给陈将军平反追封,他才得以出关寻父坟,欲迁回祖陵。

  “十年了啊...”老周叹口气,“小哥,不是我不信你,你可有什么凭证?”

  陈安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这是我爹当年随身带的,娘说还有半块随爹下葬了。”

  老周瞅了眼那羊脂白玉,成色极好,雕着蟠龙纹,确非凡品。他点点头:“成,明日我带你上山。不过能不能找到,还得看造化。”

  为啥呢?老周说,这些年风沙大,坟头早变了样。去年一场山洪,冲垮了不少荒坟,如今连他都说不准哪个是陈将军的了。

  第二天一早,老周带着陈安上了山。果然如他所言,荒坡上坟堆叠着坟堆,大半没有碑牌,有几个被冲得只剩个浅坑,根本认不出哪个是将军墓。

  陈安跪在荒草丛中,一个个坟找过去,从日出找到日落,一无所获。眼看日头西沉,老周劝他明日再来,陈安却纹丝不动。

  “爹,不孝儿来迟了...”陈安以头触地,声音哽咽。

  这时,忽听草丛簌簌作响,一道白影闪过。老周一惊:“是那白貂!”

  那白貂蹲在三丈外,定定地看着他们。月光下,它通体雪白,眼睛像两颗黑宝石。

  奇的是,它并不怕人,反而向前几步,歪头打量着陈安。

  陈安也看见了白貂,一时忘了哭泣。那白貂忽然转身,向前跑了几步,又回头看看他们,似在引路。

  老周猛地一拍大腿:“瞧我这猪脑子!怎忘了它!小哥快跟上,这白貂守着你爹的坟十年了,它准认得!”

  二人跟着白貂在坟间穿梭,约莫一炷香后,白貂停在一座坟前。这坟比别的都整齐,坟头没有杂草,反而撒着些药草,隐隐散发着清香。

  白貂蹲在坟前,看看坟头,又看看陈安,轻声叫唤。

  陈安扑到坟前,借着月光仔细察看。忽然,他抽出随身短刀,在坟边小心挖掘起来。老周正要问,却见陈安挖出个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正是半块玉佩,与陈安那块严丝合缝。

  “爹!”陈安抱坟痛哭,十年思念尽化作泪雨。

  老周也抹着眼角,忽然想起什么:“咦,那白貂呢?”

  二人四下一看,白貂不知何时消失了。陈安对着山林拜了三拜:“多谢仙貂引路,陈安永世不忘。”

  当夜,陈安在父亲坟前守灵。迷迷糊糊间,他做了个梦。

  梦中是个雪夜,父亲抱着个裹得严实的孩子,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忽然,父亲停下脚步,蹲下身从雪堆里捧出只冻僵的小白貂。

  “安儿你看,它还有口气。”父亲把白貂揣进怀里暖着,“万物有灵,救得一个是一个。”

  场景一转,是将军府后院。小白貂活蹦乱跳,追着少年的自己满地跑。父亲站在廊下笑:“这白貂通人性,安儿不在时,它就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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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个场景,是父亲披挂出征前夜。白貂咬着他的袍角不放,父亲抚着它的头:“放心,我一定回来。要是...要是回不来,你就替我看看安儿,告诉他,爹对他不住...”

  陈安猛然惊醒,泪湿衣襟。天边已泛鱼肚白,只见那白貂去而复返,蹲在三步外,口中衔着株罕见的紫色药草。

  见陈安醒了,白貂轻轻将药草放在坟前,转身欲走。

  “等等!”陈安脱口而出,“你认识我爹,对不对?”

  白貂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他一眼。那一刻,陈安在它眼中看到了人才有的神情——欣慰,不舍,如释重负。

  忽然,林间传来一声狼嚎。白貂浑身白毛炸起,猛地向声音来处冲去。

  陈安怕它有失,提起钢刀追去。追到林深处,只见三五只野狼围住了白貂,眼中泛着绿光。那白貂却毫不畏惧,躬身作势,喉中发出低吼。

  陈安大喝一声,挥刀加入战团。刀光闪处,狼血飞溅。最后一只狼见势不妙,夹尾逃窜。

  陈安喘着粗气转身,却愣住了——白貂蹲在原地,腹部一道伤口深可见骨,血染红了雪白的皮毛。

  “别动!”陈安撕下衣襟,欲为它包扎。

  白貂却轻轻推开他的手,望望天色,忽然人立而起,对着将明的天空长鸣三声。那声音悲切苍凉,与传说中一般无二。

  鸣罢,白貂深深看了陈安一眼,转身蹒跚地走向密林深处。陈安想追,却见它回头摇头,目光决绝。

  刹那间,陈安明白了:它是去寻个安静地方,独自面对死亡。如同十年前,它选择独自守护一座荒坟。

  朝阳初升,金光洒满林海。白貂的身影消失在光芒中,再不见踪影。

  陈安跪地,对着白貂消失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他知道,这白貂十年守候,不只是为报恩,更是为了父亲临终前的嘱托。

  如今使命完成,它终于可以安心去了。

  后来,陈安将父亲遗骨迁回祖陵,却在那座关外荒坟原址立了块碑,刻着“义貂冢”。每年忌日,他不仅祭父,也祭那只通灵的白貂。

  镇上人说,每逢月圆之夜,似乎还能听见悲切的貂鸣。那声音穿越林海,飞向明月,仿佛在诉说一个关于忠诚与守候的古老故事。

  万物有灵,情深义重。有些羁绊,生死难隔;有些承诺,超越轮回。白貂守坟,守的不仅是一座荒坟,更是一颗永不背弃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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