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断弦之后,谁在听琴?-《悍女麴凰驭龙婿》

  雪夜,寒风如刀,刮过皇城根下那座荒废已久的祠堂。

  偏殿内一灯如豆,火苗摇曳,映着麴云凰侧脸冷峻的轮廓。

  她端坐于蒲团之上,膝上横着那把通体乌沉的灵犀琴——琴身尚存余温,唯有第三弦,从中断裂,断口齐整,似被无形之力生生震断。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断弦,触感冰凉如死水。

  那一夜回魂之音,三声叩问,直透九幽,唤醒的不只是柳元衡心头的血债,更是埋藏在幽冥簿上的亡魂执念。

  可如今,她的经脉如被铁锈封死,内息运转滞涩如铅,每一次呼吸都似有千针自丹田逆刺而上,直穿心脉。

  她闭目调息,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这不是寻常的真气耗损,而是反噬——来自她赖以逆天改命的“灵犀幻音诀”。

  指腹微微一动,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残页,边缘焦黑,字迹斑驳,正是沈砚临终前留下的《冥引录》残卷。

  翻开至“音引魂契”一节,墨字赫然刺目:

  【以律通幽,借音摄念。

  七夜共鸣,心弦必崩。

  轻则六识尽闭,重则魂魄离散,不可逆也。】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昨夜,正是第七夜。

  回魂夜那一曲《百呼归名》,她以断弦为引,血指为弦,奏出三声“柳元衡……到未?”,声波穿魂,直抵黄泉。

  百官惊惧,相府崩塌,可她自己,却已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难怪胸口闷痛难当,难怪耳中时有嗡鸣如鬼语低诉。

  她缓缓合上残页,指尖微微发颤,却很快压下。

  不能停。

  名单未清,仇人未诛,父亲的冤名仍刻在幽冥阁第二页上,如钉入骨。

  她若倒下,谁来翻案?

  谁来雪恨?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赤红药丸,药香辛辣刺鼻,乃西域奇毒“焚心引”所炼,可短暂激发潜能,代价是伤及本源。

  她没有犹豫,仰头吞下。

  药力瞬间炸开,如烈火焚经,她咬紧牙关,冷汗浸透内衫,却将琴抱得更紧。

  外面风雪愈烈,殿外枯树沙沙作响,仿佛有无数亡魂在低语。

  与此同时,东宫别院,牛俊逸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份泛黄的太医院密档,指尖轻点其中一行字迹:

  “永昌三年,乐官周承远,奉命奏哀曲于祭陵夜,三日后疯癫,自断双耳,口中喃喃‘他们回来了’……病因:魂音逆噬,心脉碎裂。”

  他眸色一沉。

  这症状,与云凰近日举止如出一辙——言语渐少,眼神却愈发锐利;行动果决,却总在夜深人静时独自离府,不知所踪。

  她瞒着他,正在用自己的命,换一场翻天覆地的清算。

  牛俊逸转身走入密室,取出一枚玉质耳珰,通体乳白,内嵌极薄铜片,以秘法雕琢,可阻低频音波穿透耳识。

  他又将此物悄然藏入一枚旧琴轸中——那是当年他赠她第一把琴时的调音之器,她一直珍存。

  他将琴轸交予韩烈,只道:“她若再拨那根断弦,便递给她。”

  韩烈接过,沉声应诺。

  次日黄昏,他奉命巡视城西义庄。

  此处埋葬无名尸骨,阴气极重,寻常人不敢近。

  可近日却接连有乐师失踪,而幸存者皆神情恍惚,喃喃“听见琴声,说要归还名字”。

  他心头一凛,顺着踪迹追至乱葬岗边缘,忽见一具尸体伏于雪中,衣衫残破,手死死攥着半截烧焦的纸片。

  他掰开僵硬的手指,展开残纸——墨迹残存,唯有“牛”字一笔尚存,其余皆焚毁。

  韩烈瞳孔骤缩。

  魂册本是死物,可一旦被音律唤醒,亡魂执念便会反向追溯生者之名。

  如今有人以残音引册,不仅窥得名单,更欲逆查其源——而下一个名字,赫然是“牛俊逸”!

  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风雪中的祠堂方向,心中警铃大作。

  可就在同一时刻——

  祠堂偏殿,烛火忽灭。

  麴云凰睁开眼,眸光如刃。

  她手中握着韩烈送来的琴轸,指尖缓缓摩挲,却并未拆开。

  风穿殿而过,断弦微颤。

  她抬手,将琴轸收入袖中,起身推门。

  风雪扑面,她玄衣如夜,一步步走入茫茫雪幕,直奔城西义庄。

  子时将至,地底无声。

  她盘膝坐于坟茔之间,取出灵犀琴,以残弦轻拨——

  一音孤起,如针落寒潭。

  刹那间,灵犀幻音诀运转,她五感骤然放大,天地归寂,唯余地下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悄然回荡。

  那频率……极低,极诡。

  不是人吹,非笛非箫。

  像是……某种东西,在泥土深处,缓缓呼吸。

  子时三刻,风止雪歇,天地凝滞如死。

  麴云凰端坐于乱葬岗中央,灵犀琴横于膝上,那根断裂的第三弦在月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光泽。

  她未拆开袖中琴轸,却能感知到其中藏着的玉质耳珰——牛俊逸的沉默关切,像一根细线缠在心口,勒得她呼吸微滞。

  可此刻,她不能软。

  她要听的,不是人声,而是地底的低语。

  指尖轻拨,残弦颤动,仅一音,极短、极锐,如针破膜,刺入寂静长夜。

  刹那间,灵犀幻音诀自丹田升起,五感骤然扩张——耳中万籁归寂,唯余一道极细微的波动,自地底深处缓缓传来。

  那不是琴声,也不是人语。

  是风,穿过孔穴的呜咽,带着某种规律性的回响,仿佛地脉之中,藏有一具巨大而腐朽的肺,在缓慢呼吸。

  她眸光一凛,循声而动,手中短刃破雪掘土,寒气刺骨,指尖冻裂渗血,她却恍若未觉。

  半个时辰后,铁刃撞上硬物——青石板下,竟是一条早已废弃的地下水道入口,砖石刻有旧时工部标记,通向皇城西北角,那片早已封禁多年的内库旧址。

  她蹲身细察,指尖抚过石壁苔痕,忽觉异样:壁缝间残留极淡的朱砂味,混着陈年墨香。

  这不是寻常工匠所留。

  更令她脊背发寒的是,石壁内侧刻有一圈微不可察的音律符号——与《冥引录》中“魂音引契”的秘纹,竟有七分相似。

  她终于明白了。

  所谓“回魂夜”、所谓“幽冥名录显字”,根本不是她一人之力唤醒亡魂。

  是有人,在地底,借她的音律为引,以这隐秘水道为脉,布下一座活阵。

  她的每一次奏琴,都成了对方重写名录的契机;她每唤醒一个名字,就等于替那人打开了通往权柄核心的一道门。

  而真正的“翻本子”之人,并未死于当年抄家大火。

  他藏身体制最深的阴影里,借她与柳元衡的生死博弈,悄然篡改规则,重定生死簿。

  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

  她缓缓起身,将《冥引录》残页置于火折之上。

  火苗舔舐焦边,墨字在焰中扭曲如鬼舞,最终化为灰烬,随风散去。

  但她没有毁掉所有。

  她取出早已备好的新琴面——乌檀为底,以秘法嵌入一层薄如蝉翼的血玉。

  指尖咬破,鲜血滴落,她一笔一划,将“血仇之后”四字拓印其上。

  血渗入玉纹,竟自发泛出微光,仿佛有魂在应。

  翌日清晨,韩烈奉命出城,于各坊市口张贴黑榜,朱砂大字赫然:

  > “新录鬼吏已择主,名录将录‘篡史者’。”

  话音未落,城中忽起异象——所有悬挂的铜铃无风自鸣,西市一口古井喷出血雾,而守陵老卒惊呼,昨夜子时,祖庙牌位集体转向南方,正对那条废弃水道出口。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幽冥阁禁地。

  守阁宦官例行拂尘,忽见那册千年空白的幽冥簿,第二页上,“牛”字边缘,竟缓缓渗出一丝红痕,如血泪滑落,浸染纸面。

  他惊退三步,再看时,字迹已恢复如初,唯余一抹潮湿,像是……谁在暗处,轻轻划了一笔。

  风,开始往另一个方向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