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谁给死人发俸禄?-《悍女麴凰驭龙婿》

  夜风如刀,割过京郊荒道。

  破败的三清观伫立在乱坟岗之间,檐角铜铃早已锈蚀,却在今夜诡异地轻轻晃动,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动。

  月光惨白,照得青瓦泛出森然冷色,观内香炉倾倒,灰烬堆积,蛛网密布梁柱,唯有地底深处,透出一丝极淡的墨香与铁锈混杂的气息。

  麴云凰立于院中,黑袍裹身,眸光如刃。

  她指尖尚残留着昨夜焚烧《冥引录》时的灼痛,可心头之火更烈。

  她不是在找亡魂——她是在追一条活人用死人骨头搭起来的财路。

  韩烈持刀在侧,铁甲未卸,眼神沉如寒潭。

  “凰姑娘,地道入口就在这香炉下,与城中水道走向一致,绝非巧合。”

  她不语,只轻轻抬手。

  韩烈会意,一脚踹翻香炉,碎石滚落,露出下方一道铁铸活门,门上刻着半句残文:“幽冥代领,魂契为凭。”

  她瞳孔一缩。

  这八个字,她在父亲书房的密档里见过一次——那是当年兵部驳回某边军抚恤申请时,批注中提到的“非法代领”字样。

  如今,竟堂而皇之地成了地窖的铭文。

  “开。”她只说一个字。

  韩烈运力撬门,铁锈崩裂声刺耳如鬼哭。

  一股阴寒之气自地底扑面而来,夹杂着陈年纸张腐朽的味道。

  阶梯蜿蜒向下,壁上点着几盏长明灯,灯油不知何物,幽蓝如鬼火。

  密室不大,却堆满了账册,层层叠叠,几乎顶到天花板。

  每一本皆以黑布包裹,封皮盖着同一枚朱印——“幽冥代领”。

  她随手抽出一本,翻开,指尖微颤。

  “赤焰营,建元十八年全军殉国于北漠狼谷,阵亡三百二十七人。”

  “抚恤银按例发放,由幽冥阁统辖,抚恤司代领,香火供奉,魂安则息。”

  “每月支银九百八十两,年计一万一千七百六十两,持续十八年。”

  她冷笑出声:“十八年?那营将士尸骨早化沙尘,朝廷却还在给他们发饷?”

  韩烈脸色铁青:“这钱去了哪儿?”

  她继续翻页,目光骤然凝住。

  一页账上赫然写着:

  “沈砚,月领文吏银三两,魂契供奉;

  柳元衡,季领督令金五十,名录维系。”

  沈砚——她父亲的副将,当年一同被定为“谋逆”处死之人。

  柳元衡——如今幽冥阁主,皇帝亲封的“镇魂使”。

  她猛地合上账本,指节发白。

  原来如此。

  所谓“幽冥名录显字”,根本不是什么通灵奇术——是这些人借她“灵犀幻音诀”的波动,激活埋藏在地脉中的音引阵,让死人名字浮现,制造“亡魂归来”的假象。

  而每有一个名字出现,就意味着有一笔“抚恤银”被合法拨出,流入这套精心编织的贪腐网络。

  死人吃饷,活人分赃。

  更可怕的是,这套账目能持续十八年,必经兵部与户部联合审批。

  而当年批准“赤焰营抚恤代领”的,正是建元十九年的财政奏折——那时,当今皇帝尚为太子监国,批红之笔,极可能出自他手。

  她抬头,眼中寒焰翻涌:“这不是柳元衡一人所为……这是整个体制在吃人血。”

  与此同时,皇城深处,兵部稽文案房。

  牛俊逸一袭素袍,立于烛影之下,手中握着一份泛黄的粮饷总册。

  他面容沉静,眸光却如刀锋扫过纸面,一行行数字在他脑中迅速拆解、重组。

  赤焰营。

  建元元年至建元十八年,正常支饷记录清晰。

  建元十九年起,该营编制应裁,抚恤一次性发放后结案。

  可账册显示:自建元十九年起,每月仍有九百八十两银自兵部库出,经户部“抚恤司”中转,注明“幽冥代领,魂安供奉”,最终汇入“京西三清观香火专账”。

  而抚恤司——早在建元二十五年就被裁撤,编制归入户部右曹。

  “一个已被裁撤的部门,”他低声自语,指尖轻点纸面,“却持续八年处理幽冥阁账目……是谁在替它盖印?又是谁,在默许这笔钱年年拨出?”

  他缓缓合上账册,目光投向窗外。

  月光洒在檐角铜铃上,铃未动,风却止。

  这是十八年来,以亡魂为名、以恐惧为刃、以国库为食的巨兽。

  而它的根,深扎在权力最核心的暗处。

  次日寅时,三更未尽。

  麴云凰带着账本归来,推门而入时,衣上犹带霜气。

  牛俊逸正立于灯下,手中茶已凉。

  “找到了。”她将那本写着沈砚与柳元衡名字的账册重重拍在桌上,“死人吃饷,活人分赃。十八年,累计拨银二十余万两,全数流入幽冥阁暗账。”

  牛俊逸只看了一眼,便抬眸看她:“你打算如何?”

  “曝光!”她眼中怒火未熄,“将账本呈于朝堂,揭穿柳元衡勾结旧部、伪造名录、盗取国帑之罪!让天下人知,所谓‘镇魂’,不过是敛财的遮羞布!”

  他却不答,只缓缓起身,踱至窗前。

  风从缝隙钻入,吹动案上纸页,哗啦作响,如同亡魂低语。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平静却如寒刃出鞘:

  “烧了账,他们还能再造。”

  “我们要让这钱,变成催命符。”第315章 谁给死人发俸禄?

  (续)

  牛俊逸话音落下,屋内烛火猛地一晃,映得他侧脸如刀削般冷峻。

  麴云凰瞳孔微缩,掌心还压在账册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怒意未消,却在看清他眼中那抹深不见底的寒光时,心头一凛。

  “烧了账,他们还能再造。”他重复一遍,语气如冰泉滴石,“可若让他们自己抢着毁账、争着灭口呢?”

  韩烈浓眉紧锁:“公子是说……反其道而行之?”

  牛俊逸转身,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笑意:“幽冥阁靠‘亡魂显名’骗钱,那我们就让亡魂——真地回来讨债。”

  他踱步至案前,指尖轻点那本写着沈砚与柳元衡名字的账册:“这上面每一笔‘代领’,背后都是一个被抹去身份的忠魂。而那些领钱的人……心知肚明自己吃的是死人血。”

  他抬眸,目光如刃,直刺二人:“我要韩烈扮作‘幽冥账房’遗孤,携一本‘未上报总册’,潜入黑市,放出风声——谁想买自己家祖宗的‘阴间俸禄’? 价高者得,保你祖宗在地府月月领银,香火不断。”

  麴云凰呼吸一滞。

  这哪是查案?这是引鬼出洞。

  韩烈却已会意,眼中燃起烈火:“若有人贪心来买……便会暴露他们与幽冥阁的勾连!”

  “不止。”牛俊逸冷笑,“人一贪,便怕。怕什么?怕死人找上门讨债。只要风声一起,‘阴兵索饷’四个字,就足以让那些吃空饷的蛀虫夜不能寐。”

  三日后,京中骤起诡事。

  先是礼部侍郎府中,一名老仆深夜暴毙,临死前双目翻白,口中喃喃:“祖爷穿铁甲……来讨钱了……月俸三两七钱,一分没给……”话音未落,七窍渗血,手死死抠住地面,仿佛要挖出地底银钱。

  次日,工部尚书家的账房先生疯癫奔走街头,高喊:“我不是不发!是柳大人说……魂契归他管!”被押回府中,当晚自缢于书房梁上,脚边散落半张烧焦的账页,依稀可见“赤焰营”三字。

  恐慌如瘟疫蔓延。

  短短两日,京中十余户高官家族闭门谢客,家中请僧做法,香火昼夜不熄。

  街头巷尾疯传:“幽冥名录不止录亡魂,还记贪官!谁吃了死人饷,祖宗就在地府挨饿,必回来索命!”

  更有传言,三更天常闻铁靴踏地之声,自城西乱坟岗而来,一路直逼兵部抚恤司旧址,伴随凄厉笛音,似有千军万马在风中低吼。

  太子在宫中连做三夜噩梦,梦见父亲率兵北征,归来却是无头之躯,跪于殿前,双手捧着一本血账,上书“赤焰营十八年未葬”。

  第四日清晨,太子召见牛俊逸。

  “幽冥账未清,国库如漏舟。”牛俊逸立于殿前,语调平稳却字字如锤,“若再不彻查,恐民心溃散,军魂离散。臣请设‘清饷司’,专审历年抚恤流向,肃清幽冥积弊。”

  太子指尖颤抖,良久,终于落笔批红。

  而就在当夜,麴云凰独坐灯下,将那本“沈砚账册”反复翻检。

  忽觉封底夹层微厚,她以匕首轻挑,一层薄绢脱落——一枚玉佩滚落掌心。

  玉佩已褪色,边缘磨损,却仍可见篆文阴刻:“抚恤勘合,麴氏执信”。

  她呼吸骤停。

  这是父亲亲授的抚恤官印信!

  当年他奉命稽查边军空饷案,正是从这份职责入手……而最终,却被安上“勾结叛将、私通外敌”之罪,满门抄斩。

  原来,他查到了这里。

  原来,他正是因为发现了“死人吃饷”的真相,才被灭口。

  烛火摇曳,映得她眼中血丝密布,掌心玉佩如烙铁般滚烫。

  她缓缓闭眼,耳边仿佛响起北漠风沙中赤焰营将士最后的怒吼,想起韩烈曾说:“我们不是败于敌手,是被自己人,从背后砍了刀。”

  再睁眼时,眸中已无泪,唯余寒锋万丈。

  她起身,将玉佩贴身收好,指尖抚过账册上那一排排被抹去姓名的“阵亡者”,一字一句,如刀刻石:

  “你们的血,流了十八年。”

  “现在……该收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