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嘛,喝嘛,钱嘛,花嘛!-《正气凛然西门庆》

  寒风刮了一宿,天亮时,天上连云丝都没剩一根。

  西门庆揭榜打虎的消息,像野火似的烧遍了阳谷。

  茶馆里、饭铺里、窑子门口……人人唾沫星子横飞:

  “金甲神发话了,他敢不去?”

  “大虫聪明着呢,从来不吃药套子!”

  “嚯,景阳冈那畜生今天又要开荤喽!”

  “那吃人的大虫啃了多少老猎户?西门庆去添人形点心吗?”

  ……

  谁心里都清楚,西门庆这一去,别说九死一生,简直是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刚过晌午,东城门外就乌泱泱聚满了人,都等着看西门庆这“人形点心”怎么上路。

  城门外空地大,墙根底下却挤满了歪歪扭扭的草棚子。

  西门庆目光扫过——茅草顶子被风撕出窟窿,露出底下发霉的草垫。一个瘦干老汉拿破陶罐接屋檐水,罐底沉淀着指头厚的黄泥。一个窝棚里突然响起婴儿啼哭,妇人慌忙捂住孩子的嘴,惊恐地瞟了西门庆一眼。她脚边破碗里,漂着几片刚挖的苦苣叶子。

  锁灵在他脑子里聒噪:“废柴,瞧什么呢?心软啦?怨他们投胎没长眼呗~”

  西门庆懒得理她。

  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孩捧着豁口碗跑过来:“大官人!赏几个铜钱吧!”

  西门庆心生怜悯,摸出一小串铜钱放进豁碗。

  孩子们欢呼着一窝蜂冲向城门口一个炊饼摊,嚷嚷着:“买炊饼!”

  摊主又矮又黑,咧嘴一笑:“哟,能买十个?……罢了,拿二十个吃去吧!”

  孩子们捧着炊饼啃得香甜,七嘴八舌喊:“谢谢大郎伯伯!”

  “大郎?”西门庆瞧那摊主模样,心里估摸,这大概就是武松的亲哥哥武植了。

  旁边,一个干瘦的灾民望着孩子们嘀咕:“可怜啊,听说去年修堤的银子……”另一个赶紧捅他:“嘘!别瞎说,不要命了?”

  眼看日头偏西,东城门外早挤成了集市。

  官道两边支起了一溜炸糕摊、酱肉案、蒸面摊……人们端着碗边吃边侃大山,就等西门庆登场,瞧他最后一眼。

  东边更是热闹,赌坊摆开一条长龙,大白布上,斗大的黑字写得明白:

  “开赌押宝,童叟无欺!

  西门庆打虎,赔率如下:

  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押一赔一;

  回来剩口气——押一赔二;

  缺胳膊少腿——押一赔五。

  赌坊金字招牌,买定离手喽!”

  铜钱碎银堆满桌,九成九押的都是前两项,就没人信他能囫囵个儿回来。

  有起哄大喊:“秦会长!要是西门大官人连根毛都不少,打死大虫又怎么说?你这牌子上咋没写清楚赔率?”

  赌桌后头,一个腆着大肚腩的中年胖子抓起一把瓜子,边嗑边笑:“赔率?哈哈!他小子要能活着迈回这城门!老子当场倒立,再干吃它三斤砒霜不喝水,信不信?”

  人群哄然大笑,都认为秦会长说得是“实诚话”?

  此人正是阳谷商会的秦风会长,他假模假式悬赏五百贯打虎?不过是拍吕县令马屁罢了。不过这家伙本事也不小,三年不到就把赌坊、盐铺、米行开遍阳谷,钱生钱,利滚利,硬是当上了商会头把交椅。

  “来了!来了!西门大官人来了!”人群外一声高喊。

  城门洞里,人流自动分开条道。西门庆孤身一人,提着一杆锃亮的双股钢叉走了出来。

  “啧啧,拿根钢叉当烧火棍?有种!”

  “烧火棍?那是给大虫剔牙的牙签!”

  “老子押了十两‘骨头渣子’!稳啦!”

  ……

  人群里低笑窃语。

  这些话,像蚂蚁一样钻进西门庆的耳朵里,他脸上微微有些发烧。

  “废柴,瞧你那样?”锁灵在他神识中给他打气:“你记住,水浒里你只是个笑话,但在本姑娘这儿,你能成就一段神话!”

  “县尊大人到——!”一顶青布小轿挤出城门,阳谷县令吕轼也亲来为他壮行。

  县主簿胡月朝西门庆招招手,自有衙役引他来到小轿前。

  吕轼县令,进士出身,年过四旬精神头十足。

  他在阳谷两年多官声很好,向来以身作则崇尚节俭,今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袖口还磨起了毛边。

  西门庆上前行礼。

  吕轼神色郑重:“恶虎盘踞景阳冈,伤人无数,更阻隔阳谷商路数月,民商俱困!西门义士以凡躯直面凶兽,若人人皆有此等胆魄,则恶虎何惧?!”

  西门庆一躬到底:“谢县尊勉励!此行无论生死,各安天命!”

  胡月端来三碗酒。

  吕轼高声道:“难事必做方可成!本县在此预祝义士旗开得胜,打虎凯旋!”

  西门庆端起酒碗,喉结滚动,三碗黄酒“咕咚咕咚”灌下肚里。

  沈轼一摆手:“衙中公务缠身,本县不能亲送。但等义士打虎归来,本县定当设宴庆功!”

  小轿调头回城。城外气氛顿时活络起来,无数道目光射向西门庆——嘲讽、敬佩、幸灾乐祸……什么样的都有。

  狮子楼梁掌柜凑上来:“大官人,按您吩咐,酒水都备齐了。”他指向官道岔口。

  岔路口摆了张大条案,十坛鹅黄酒堆得老高,酒碗垒得像小山。

  西门庆大步走到案前,声音洪亮:“各位乡亲父老!我西门庆今日受神明点化,上山降虎!往日我做下不少亏心事,得罪过诸位!今日摆下这碗谢罪酒,有谁曾被我坑害欺辱,上前来喝下这碗酒,你我便两清了!我上了黄泉路,也落得一身轻!”

  人群瞬间死寂!只听见风刮过酒旗的呼啦声。

  “吃灯草放屁,说得轻巧!”人群里不知谁嚷了一嗓子,“一碗破酒就想糊弄过去?”

  众人哄笑,西门庆以前那德行,谁信?

  西门庆一挥手,管家刘伯带着两个小厮,吭哧吭哧抬来两口大箱子。

  箱盖掀开——

  满堂金光!银光!

  一口箱里,黄澄澄的铜钱,用麻绳串得整整齐齐;另一口箱里,全是明晃晃、沉甸甸的雪花官银!

  西门庆环视四周,抱拳道:“家里凑出这点现钱,有三千贯铜钱,两千两官银!今天,我西门庆当街散财!了结旧怨!”

  既然锁灵要求他“洗白”自己,那花起银子来,他可一点也不心疼!

  锁灵在他神识中笑道:“哎呦,不多不多,废柴你还懂得舍得舍得,要得先舍?这个‘洗白’的法子不错,嘻嘻!”

  人群里你捅我一下,我踩你一脚,全看傻眼了!

  三千贯铜钱?两千两雪花银?天爷!衙役累死累活一个月挣一贯半!城外顶好的地才十几两一亩!城里两间好铺面不过二百两!

  西门庆又吼一嗓子:“谁与我往日层有过节,只管来拿!”

  人群安静片刻,一个精壮汉子挤出人群,半信半疑:“当真?”

  西门庆重重点头。

  汉子鼓足勇气:“大官人…还记得八年前吗?您盖西门府,占了我四丈地头,说好赔三十五两银子……可……可银子没见着,我倒……倒挨了顿好打……”

  西门庆二话不说,回身捞起个百两大银锭,啪地塞进汉子怀里:“;两清!多的算汤药钱,够不够?”

  汉子抱着银锭,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西门庆端起碗酒仰脖干了,又把一碗酒塞他手里:“干了这碗,恩怨两消!”

  汉子浑身哆嗦,咬咬牙也灌了下去。

  “下一个!”西门庆吼。

  这下炸了锅!一个接一个挤上来:

  “我家娘子在你生药铺抓了假药……”

  “赔!”

  “我那件成衣你还没付账……”

  “也赔!”

  “给你家修花园工钱没结……”

  “照赔!”

  有年轻小媳妇儿红着脸颊挤过来,光抹眼泪不说话。西门庆一愣,心道这债欠的……狠!二话不说抓起两个大银锭塞过去,照赔不误!

  每赔偿一人,对饮一碗。

  酒越喝越多,人群却越来越安静,眼看他连灌了四五十碗黄酒,依旧面不改色。

  他前世商海浮沉,拼酒如喝水。

  宋朝这甜水似的黄酒?漱口都嫌淡。

  小半个时辰,两箱银钱见底,案前摔碎的酒碗也堆得老高。

  再无人上前,人群嗡地议论起来:

  “言而有信!是条汉子!”

  “能回头,就好!”

  有老学究捻须赞道:“古人周处除三害,今有西门大官人悔过除虎害!阳谷之福,百姓之福!”

  众人纷纷点头。

  突然有人大笑,阴阳怪气当众喝道:“果然是‘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西门大官人这么有钱,可敢也给自己押上一宝?你我对赌一次,你敢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