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戏台-《汴京诡案手札》

  江成接道:“若排除这个可能,难道被抓的不是田小福,去掉肉痣是自残伪装?

  又或者就真如田小福口供所言,是有人袭击他并精准剥除了那颗肉痣。”

  分析下来,这个案子满是矛盾。

  “不管哪一种,为何要剥痣?”林知夏脑中念头飞转,“是为了混淆视听?让官府,或者说让所有人,无法确认被抓伤的究竟是哥哥还是弟弟?”

  两人目光相汇。

  肉痣消失带来的是身份模糊,也让县衙对被押之人身份产生怀疑。

  那耳后之伤会不会就是为了掩盖不存在的肉痣而弄伤,被抓的有没有可能是“田大福”,而逃跑的是田小福。

  在众人的认知中,胆大暴躁爱赌钱的哥哥田大福杀人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街坊四邻都认为田小福不会杀人。

  但田大福与死者张屠户之间,没有任何恩怨往来,他没有杀人动机。

  且兄弟俩之间,并不和睦,为弟弟报仇,更不合理。

  按照现有的证据分析,凶手更有可能是田大福。

  但耳后肉痣的消失,让官府对兄弟俩身份存疑。

  案发三日,官府一直积极搜查“田大福”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消息。

  官府不可能因另一名嫌疑人未落网,便将田小福无限期关押。

  凭借人证温伍、指向性抓伤与凶器此三项物证,加之动机和作案条件皆成立,县衙便直接给在押的田小福定了罪,并通缉田大福。

  卷宗里没有田小福认罪画押的口供,说明他还没有认罪。

  但是显然,县衙已经认定了他不是凶手,也是主谋之一。

  县衙这种做法,有偷懒取巧的成份,但也是建立在现有的证据上。

  这案子上交到州府,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两人看完卷宗,默契地将之归还原位。

  回去的路上,林知夏暗暗思忖: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田小福兄弟合谋,尤其是那道吻合的抓伤和肉痣的消失,几乎是铁证。

  但肉痣离奇消失,以及在田小福家找到的凶器,都让这案子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不过,这却引起了林知夏的兴致,远行以来,他们揍了两波山匪,为两个老农断了一桩秧苗踩踏案。

  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一桩命案。

  踏着月色返回戏园的路上,江成若有所思道:“没想到这里的脚店除了卖酒,还能住人?汴京的脚店可是只卖杂货酒水的。”

  林知夏一听就知江成没进过脚店,对这种地方不了解。

  “大多数脚店没有酿酒资格,只能从官方酒库或者大酒楼批发酒水来零售,利润微薄。

  为招待顾客续饮,多挣些银钱,不少地方的脚店也兼做些简陋住宿的营生。”

  她笑着揶揄道,“最简陋的房间,可是十几二十个走卒贩夫共挤一间大通铺,满屋子子汗酸脚丫味。”

  “啧,”江成故意吸了吸鼻子,“那地方的酒酿喝起来,是不是也别有一番醇厚滋味?”

  二人打趣着往回走。

  此时那座荒废的戏园正被寂静笼罩,白日里看到的那些褪色旗幡和堆叠的废弃木偶,在浓重的夜色下更显得阴森鬼魅。

  晚风吹过,旗幡偶尔发出细微的、仿佛叹息般的抖动声。

  最兴致勃勃的阿山和阿昼,也等睡着了。

  此刻只有老三和江溪云,仍神经紧绷地望着下方黑洞洞的戏台。

  旁边的芙昕早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而林知夏还未回来,这间屋子就江溪云一个人清醒着。

  远方传来零星的狗吠,白日里的信心满满,此刻在死寂中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心头。

  先前放话的胆气消失不见,只余下强装的镇定。

  江溪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深处那片最浓的黑暗。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呜咽又似叹息的声音在戏台下方的角落里幽幽响起。

  江溪云屏住了呼吸,伸手去掐旁边的芙昕。

  那声音细碎、飘忽,若有似无,却又清晰得不容忽视,断断续续地萦绕在空旷的院落里。

  像是女人的低泣,又像是某种不甘的悲鸣,与夜风穿过破洞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难以分辨,却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芙昕,你快听什么声音?”江溪云声音发颤,身体绷紧,仿佛随时准备弹起来逃跑。

  但旁边的芙昕并没有反应。

  “风...风吧?”老三的声音自隔壁传来,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江溪云立即接话:“三师兄……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寒意似乎并非完全来自夜晚的空气,更像是一种无形的、黏腻的阴冷。

  这时,被老三抱在怀里的小猴子吱吱叫了两声,突然从被子里跳到了凭栏边,像个孩子般,双手扶着栏杆,眼睛四处乱瞄。

  老三只得起身,朝戏台方向挪了挪。

  就在此时,一点微弱的光亮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舞台后方深处——那本该是后台或幕布的地方。

  它极其暗淡,幽幽的,带着一种惨白的色泽,缓慢地移动着。

  这时,一个极度幽怨的女声响起,那戏腔似是被夜风裹挟,同这院中的野草般摇摆不定,声音时大时小。

  江溪云汗毛倒竖,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不敢再看戏台。

  老三那边也是一阵窸窣,显然也绷紧了神经,猴子不安地吱吱乱叫。

  “谁……谁在那儿?!”江溪云声音发颤,强装镇定地朝着光亮的方向喊了一句。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那越来越近、仿佛带着冰碴的呜咽悲鸣。

  林知夏和江成刚好走到门口。

  听到院里的动静,江成揽着林知夏跃上了屋顶。

  只见戏园的杂草丛中,一个模糊的、难以名状的轮廓缓缓蠕动着。

  她......似乎披着长发,穿着旧时的戏服,隐约可见腰肢的扭动,正缓缓朝着那两辆马车而去。

  那飘忽怨婉的戏腔一直断断续续,吓得二楼雅间没有人敢探头。

  林知夏不禁失笑,看着那人影摸上马车,她双手往胸前一环。

  下一瞬,一声短促的惊叫从马车里传出来。

  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撞击和肢体扭打的声音。

  然后,那个身穿戏服的身影便自马车中飞出,嘭地一声,跌落在杂草丛中。